白茶闲记：一泡月光里的温柔

要说茶里最懂偷懒的，大概就是白茶了。不像绿茶得赶在清明前掐嫩芽，也不用像普洱那样在仓里待上十年八年，它就那么往竹匾里一摊，让太阳慢慢晒，让风轻轻吹，水分跑光了，就成了能泡着喝的宝贝。第一次喝白茶是在朋友的小茶馆，她端来个粗陶碗，捏了几片像枯叶似的东西扔进去，开水一冲，我正想吐槽这也太敷衍，却见那些 “枯叶” 在水里慢慢舒展，汤色淡得像初春的阳光，抿一口，舌尖先触到点清甜，咽下去才觉出点草木的凉，倒比那些浓得发苦的茶讨喜多了。

后来才知道，这 “偷懒” 的背后藏着老祖宗的智慧。白茶制作就两步：萎凋和干燥。听起来简单，可讲究着呢。得挑晴天，太阳不能太烈，不然叶子会被晒焦；风不能太大，不然水分跑太快，茶香就锁不住了。茶农们总说，做白茶得看天吃饭，赶上连阴雨，再好的鲜叶也得糟蹋。去年去福鼎玩，正好撞见茶农在晒白牡丹，一大片竹匾排在山坡上，茶叶绿中带点银白，像铺了层碎月光。老茶农蹲在旁边抽烟，说这活儿急不得，得让茶叶自己 “喘气”，等水分从 70% 降到 10%，才算成了一半。

喝白茶最不用讲究茶具。家里的玻璃杯、吃饭的粗瓷碗，甚至出差带的保温杯，抓一把茶叶扔进去，倒上开水就行。我试过用紫砂壶泡老白茶，壶盖一打开，那股陈香能绕着屋子转两圈；也试过用冰水泡新白茶，夏天从冰箱里拎出来，咕嘟咕嘟灌下去，比汽水还解渴。有次在办公室泡白毫银针，茶叶在水里一根根立着，像刚抽芽的嫩草，隔壁同事路过瞅了一眼，说 “你这茶泡得比插花还好看”。

白茶的味道最是清淡，却越喝越有滋味。新采的白牡丹带着点青草香，喝到嘴里像咬了口带露水的嫩叶；放了两年的贡眉多了点枣香，泡到第三道，茶汤会染上点淡淡的琥珀色；存了十年的老白茶最是金贵，泡出来的茶水里像掺了蜜，咽下去喉咙里会留下暖暖的回甘。有回感冒，嗓子疼得说不出话，老妈抓了把老白茶，加了两颗冰糖煮着喝，喝了两大碗，第二天居然能正常说话了。后来查资料才知道，白茶里的黄酮含量高，确实有消炎的作用。

茶农说白茶是 “会呼吸的茶”，得慢慢存着。新茶收回来，不能用塑料袋装，得用棉纸或者锡罐，让茶叶能透点气。每年梅雨季过后，都要把茶叶搬到太阳底下晒一晒，不然会发霉。我在书房的柜子里存了一小罐白毫银针，去年存的，今年打开闻了闻，比刚买回来时多了点兰花香。朋友说我这是 “暴殄天物”，这么好的茶应该赶紧喝掉，可我总觉得，看着茶叶慢慢变老，就像看着日子慢慢过下去，挺有意思的。

春天喝白茶最好，尤其是雨后。院子里的月季刚开花，摘几片茶叶泡在玻璃杯里，坐在藤椅上慢慢喝。茶叶在水里浮浮沉沉，阳光透过杯子照在地上，晃出细碎的光斑。喝到第三泡，茶香会变得温柔，像刚晒过的被子，带着点淡淡的暖意。这时候要是再来块绿豆糕，或者一小碟话梅，那滋味，能把整个春天都喝进肚子里。

有次去茶山，看见茶农在采茶。姑娘们戴着草帽，腰间系着竹篓，手指在茶树上飞快地掐着嫩芽。她们说采白茶得用 “两指禅”，拇指和食指捏住芽头，轻轻一掐就下来，不能用指甲掐，不然会留下痕迹，影响茶叶的品相。采下来的鲜叶不能堆在一起，得赶紧摊开，不然会发热变质。看着竹篓里堆得像小山似的鲜叶，忽然觉得，每一口茶里，都藏着茶山的阳光和雨露，藏着茶农的手指温度。

现在每次出门，我都会在包里塞一小包白茶。出差住酒店，烧壶开水泡上，房间里就有了家的味道；去朋友家做客，带点自己存的老白茶，煮上一壶，边喝边聊天，能聊到后半夜。有次在火车上泡白茶，邻座的大叔凑过来说 “你这茶闻着挺香啊”，我分了他半杯，两人就着窗外的风景，居然聊了一路茶经。

白茶不像龙井那么名气大，也不像普洱那么有收藏价值，它就像身边最普通的朋友，平时不怎么起眼，却总能在你需要的时候给你恰到好处的安慰。累的时候泡一杯，烦躁的时候泡一杯，哪怕是闲着没事干，也能泡一杯慢慢喝。茶叶在水里慢慢舒展的样子，就像生活里那些不急不躁的瞬间，不用赶时间，不用想太多，就那么安安静静地，把日子泡在茶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