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科诊所的玻璃门推开时，风铃叮当作响。消毒水的气味混着薄荷牙膏的清爽漫过来，像夏日午后突然掠过窗沿的风。我攥着预约单站在前台，看护士小姐姐用蓝色水笔在排班表上圈出我的名字，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里，藏着某种即将被触碰的紧张。
候诊区的沙发套是浅灰色的，扶手上搭着几本翻卷了角的杂志。对面墙上的电视循环播放着口腔护理动画，卡通牙齿在屏幕上跳着笨拙的舞，演示如何正确使用牙线。邻座的老太太正对着小镜子剔牙，金属牙签碰撞牙釉质的轻响，让我突然想起父亲总说的那句话：“牙齿是藏不住年纪的。”
去年秋天在火锅店，我对着冰镇毛肚大快朵颐时，牙龈突然渗出血珠。起初以为是食材太烫，直到某次刷牙时，泡沫里浮起细密的血丝，才惊觉那些藏在齿缝里的污垢，早已在不知不觉中筑起了堡垒。
此处插入一张牙科诊所洗牙设备的照片，画面中可以看到躺椅旁的超声波洁牙机，工作台上整齐摆放着消毒后的口腔镜和探针，灯光从上方洒下，映出器械表面的冷光
护士来叫我名字时，走廊的感应灯应声亮起。诊室里的躺椅像艘白色小艇，我躺上去时，椅面轻微下陷发出 “吱呀” 一声。天花板的无影灯突然亮起，光圈在视野里铺开，像被谁蒙上了一层磨砂玻璃。
“张张嘴。” 穿白大褂的医生推过来一把椅子，口罩上方的眼睛弯了弯。她戴着手套的手指探进我嘴里时，我下意识绷紧了腮帮子，“放松点，只是看看牙结石。”
冰凉的器械在齿间游走，偶尔勾到牙龈，一阵细微的刺痛顺着神经爬上来。医生忽然停下手，“你这牙结石有点厚啊，平时是不是很少洗牙？” 我含糊地应着，视线落在她胸前的铭牌上 —— 李医生，口腔科。
超声波洁牙机的嗡鸣声像只被困住的蝉。当金属探头触碰到牙齿表面时，细密的震动沿着牙根传向太阳穴，让我忍不住皱起眉。李医生似乎察觉到我的不适，“有点酸是吧？忍忍就好，这是在震碎牙结石。”
水雾混着碎屑从嘴角溢出，护士递来纸巾的动作很轻柔。我瞥见托盘里的弯盘里，漂浮着几颗黄褐色的小块，那是藏在牙龈沟里的牙结石。“你看，这些东西长期刺激牙龈，很容易发炎出血。” 李医生的声音隔着口罩传来，带着点闷闷的回响。
最难受的是清洁下前牙内侧。探头碰到敏感的牙龈时，一阵尖锐的酸痛让我猛地攥紧了拳头。李医生立刻停下动作，“深呼吸，我轻点。” 她调整了探头的角度，震动的频率也放慢了些，“很多人都怕洗牙，其实是没找对方法。”
她开始讲起自己刚工作时的趣事。有次给一位老爷子洗牙，对方紧张得把椅套都抓破了，“后来我发现，转移注意力很重要。” 她一边说着，一边麻利地换了个细头探针，“你平时喜欢吃什么？”
“火锅。” 我吐出两个字，嘴里还含着器械。
“那可得注意了，” 她笑起来时，眼睛眯成了月牙，“辛辣刺激的东西，会让牙龈炎症加重。” 水雾再次喷溅开来，这次我好像没那么难受了。
洗牙间隙漱口时，我在镜子里看到牙龈泛着红肿。李医生递过来一杯温水，“牙结石去掉后，牙龈会有点退缩，这是正常现象。” 她指着镜子里我的牙齿，“你看，这里是不是干净多了？”
确实，那些原本附着在牙颈部的黄色污垢消失了，露出牙齿本身的米白色。只是牙根处隐隐透着点粉色，像退潮后露出的沙滩。“以后要坚持用牙线，”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小盒牙线，“光刷牙是不够的，齿缝里的食物残渣，得靠牙线清理。”
抛光环节就轻松多了。薄荷味的抛光膏带着甜味，旋转的橡皮杯在牙齿上摩挲，像小时候吃的跳跳糖在嘴里炸开。李医生说，这一步是为了让牙面更光滑，减少牙结石附着，“就像给牙齿打层蜡。”
结束时，我对着镜子张开嘴，牙齿似乎真的亮了一个色号。李医生在病历本上写着什么，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很清脆，“洗完牙一周内可能会有点敏感，别吃太冰太烫的。” 她撕下一张预约单，“半年后再来复查吧。”
走出诊室时，候诊区的老太太还在剔牙。这次我没觉得那声音刺耳，反而想起李医生说的，每个人的牙齿都藏着自己的生活轨迹。那些嵌在齿缝里的肉丝，粘在臼齿上的蛋糕屑，还有经年累月形成的牙结石，都是时光留下的印记。
回家路上经过菜市场，看到有卖新鲜草莓的。鲜红的果子在竹篮里堆得满满当当，水珠顺着果皮滚落。我挑了一盒，摊主用秤称的时候，我下意识摸了摸牙齿，好像还能感觉到超声波震动的余温。
晚上刷牙时，牙膏的薄荷味格外清晰。牙线在齿间穿梭的感觉很陌生，却不像想象中那么难受。镜子里的牙龈还是有点红，但已经不出血了。窗外的月光落在牙刷上，映出刷毛的白色，像撒了一把碎银。
想起李医生最后说的话：“洗牙不是一劳永逸的事，就像给房间大扫除，总得定期收拾。” 或许生活也是这样，那些藏在缝隙里的污垢，那些被忽略的小问题，总要有人温柔地提醒，耐心地清理。
下次去洗牙时，要不要带盒草莓给李医生呢？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牙齿好像真的亮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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