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路上拐进那条窄巷时，我总觉得像是闯进了另一个世界。巷口的奶茶店飘着甜腻的香气，隔壁花店的玫瑰沾着水珠，再往里走几步，就能看见那家没有招牌的旧书店 —— 木质门框上刻着歪歪扭扭的 “书语” 两个字，还是去年冬天我和老板一起用凿子凿的。老板姓陈，大家都叫他老陈，五十多岁的人，总爱穿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袖口永远沾着淡淡的油墨味。每次我推开门，他要么在柜台后戴着老花镜修书，要么蹲在地上整理刚收来的旧书，听见动静只会抬头笑一笑，从不多问。
书店里的空间不大，却被塞得满满当当。靠墙的书架从地面一直顶到天花板，每一层都挤着不同年代的书，有的封皮已经泛黄卷边，有的扉页上还留着前主人的字迹。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掉漆的木桌，桌上放着一个旧搪瓷杯，杯身上印着 “劳动最光荣” 的字样，那是老陈的宝贝。夏天的时候，阳光会透过玻璃窗洒在书页上，灰尘在光柱里慢慢浮动，偶尔有风吹进来，带着巷口梧桐树的叶子，落在翻开的书里，成了天然的书签。有一次我在这里待了一下午，看着老陈把一本掉了页的《红楼梦》小心地拆开，用浆糊一点点粘好，再重新装订起来，他的手指粗糙却灵活，像是在摆弄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来这家书店的人大多不是为了买新书，更多是像我一样，喜欢这种慢悠悠的氛围。上周六下午，我遇到一个背着书包的小姑娘，她在儿童文学区蹲了很久，最后抱着一本《小王子》过来问老陈：“爷爷，这本书能不能便宜一点？我只有十块钱。” 老陈接过书翻了翻，笑着说：“小姑娘喜欢就拿去吧，不用给钱，下次来记得带块你妈妈做的饼干就行。” 小姑娘眼睛一亮，蹦蹦跳跳地跑了，临走前还把自己口袋里的一颗糖放在了柜台上。还有一次，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拄着拐杖进来，说是想找一本几十年前的《青春之歌》，老陈在最里面的书架里翻了半天，真的找出一本封面有些破损的，老奶奶捧着书，眼眶都红了，说这是她年轻时和老伴一起看过的书，后来搬家弄丢了，没想到在这里能找回来。
老陈的书店其实不怎么赚钱，有时候一个月的收入还不够交房租，但他从来没提过要关门。有一次我问他，为什么不把书店装修一下，多进点畅销书，这样生意肯定会好很多。他听了之后，慢悠悠地喝了口茶说：“我开这家书店，不是为了赚多少钱。你看这些旧书，每一本都有自己的故事，有的是别人年轻时的回忆，有的是孩子第一次读的童话，我要是把它们换成那些花花绿绿的畅销书，这些故事不就没人记得了吗？” 他顿了顿，指了指书架上一本夹着枫叶的书说：“那本书是三年前一个大学生留下的，他说这本书陪他度过了最难熬的考研时光，现在考上了理想的学校，就把书送回来，希望能帮到下一个需要它的人。你看，这些旧书就像是一个个小盒子，里面装着别人的喜怒哀乐，我守着这家书店，就是在守着这些盒子，等着有人来打开它们。”
我有时候会想，在这个快节奏的城市里，像老陈这样的旧书店越来越少了。大家现在都习惯在网上买书，手指点几下就能送到家，再也不用花时间在巷子里慢慢寻找。就连我自己，也经常在网上下单新书，但每次路过这家旧书店，还是会忍不住走进去，哪怕只是翻几页书，和老陈聊几句天，心里就会觉得特别踏实。有一次下雨，我没带伞，老陈把他的伞借给了我，还说：“伞不用急着还，等天气好了再来就行，顺便帮我带杯热豆浆。” 后来我还伞的时候，特意多带了两杯豆浆，老陈一边喝着豆浆，一边给我讲他年轻时的故事，说他以前是工厂里的工人，最喜欢在下班后去旧书市场淘书，久而久之，就攒了一大堆，后来工厂倒闭了，他就索性开了这家旧书店，一守就是十几年。
记得去年冬天，雪下得特别大，巷子里的路都结冰了，我以为老陈不会开门，没想到推开门，看见他正在扫门口的雪，书店里还生了个小炉子，暖烘烘的。他看见我进来，笑着说：“这么冷的天，还以为没人来了呢，快过来烤烤火。” 那天我在书店里待了很久，看了一本关于老北京胡同的书，老陈就在旁边整理书，偶尔和我聊几句书里的内容。炉火噼啪作响，窗外的雪静静地下着，整个世界都变得特别安静，那种感觉，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外婆家的冬天，温暖又安心。
现在的我，只要有空就会去老陈的书店帮忙，整理书架，修补旧书，有时候还会帮他接待客人。有一次，一个经常来的老顾客问我：“你是不是老陈的徒弟啊？” 我笑着说：“算是吧，我在跟他学怎么守着这些旧书，怎么听它们讲过去的故事。” 老陈听了之后，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说：“其实不用学，只要你愿意停下来，慢慢听，慢慢看，就能懂这些书的心思。”
有时候我会想，等我老了，会不会也想开一家这样的旧书店？不用很大，不用很豪华，只要有满架子的旧书，有一个能晒太阳的窗户，有一群愿意慢慢看书的人就好。或许到那个时候，我也会像老陈一样，在柜台后修书，听客人讲他们和书的故事，看着阳光一点点洒在书页上，等着下一个喜欢旧书的人推门进来。不知道那时候，这家藏在城市角落的旧书店，又会藏着多少新的温柔故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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