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柜最底层压着一件米白色毛衣，领口和袖口都起了细密的球，像撒了一把碎雪。每次整理衣物时指尖触到它，总会突然愣神，仿佛能立刻闻到阳光晒过的羊毛香气，听见织针穿过毛线时轻微的 “咔嗒” 声。这件毛衣是外婆织的，算下来已经陪了我十五年，比我现在所有的衣服都年长，却始终舍不得丢弃。
记得第一次见到它是某个冬日的傍晚，放学回家时看见外婆坐在客厅的藤椅上，膝头放着装满毛线的竹篮，手里的织针飞快地穿梭。她戴着老花镜，眉头轻轻皱着，时不时把毛线举到眼前仔细端详，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银白的发丝上，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晕。我凑过去问她在做什么，她笑着把织了一半的毛衣往我身上比划：“给我的乖孙织件新毛衣，明年冬天就不会冻着了。” 那时我还不懂，一件毛衣需要耗费多少个夜晚，只盯着那团柔软的毛线，满心期待着穿上它的模样。
真正穿上这件毛衣是次年元旦，气温骤降，窗外飘着细碎的雪花。外婆早早把毛衣叠好放在我的枕头边，还细心地用热水袋焐了一会儿，摸起来暖暖的。我迫不及待地套在身上，大小刚刚好，领口的位置绣着一朵小小的梅花，是外婆用暗红色毛线一点点勾出来的。那天我穿着这件毛衣去学校，同学们都围过来看，问我是在哪里买的，我骄傲地说：“这是我外婆织的，全世界只有一件。”
后来每年冬天，这件毛衣都会准时出现在我的衣柜里。外婆会在秋天的时候就把它找出来，仔细检查有没有勾丝的地方，然后坐在阳光下拆洗、晾晒，再用木梳一点点把起球的地方梳平整。有一次我不小心把毛衣的袖口勾破了一个小洞，我怕外婆生气，偷偷藏在衣柜的最里面。可还是被外婆发现了，她没有说我，只是拿着针线坐在灯下边织边说：“衣服就像人一样，难免会有磕磕碰碰，补一补就好了。” 那天晚上，我坐在外婆旁边看着她缝补，她的手有些颤抖，穿针的时候需要试好几次才能把线穿进去，灯光下她眼角的皱纹格外明显。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外婆好像比以前老了很多，而我已经很久没有好好陪她说说话了。
初中的时候，我的个子长得很快，这件毛衣渐渐有些短了，袖口也不够长，露出一截手腕。妈妈说该把它扔掉了，再给我买件新的，我却死活不同意，硬是把毛衣往下拽了拽，继续穿着去上学。有同学笑话我，说这件毛衣都已经过时了，还这么旧，我却一点也不觉得丢人。因为我知道，这件毛衣上有外婆的味道，有她对我的爱，是再多新衣服也替代不了的。外婆看到我还在穿这件毛衣，眼里满是欣慰，她摸着我的头说：“等明年我再给你织一件大一点的，还是用你最喜欢的米白色。” 可那之后，外婆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再也没有力气织毛衣了。
高中我去了外地读书，临走的时候，我把这件毛衣叠得整整齐齐放进行李箱。在陌生的城市，每当冬天来临，穿上这件毛衣，就好像外婆还在我身边一样。有一次我感冒了，躺在床上浑身发冷，裹着被子也觉得冷。我想起行李箱里的这件毛衣，赶紧找出来穿上，瞬间就觉得暖和了很多，仿佛有一股暖流从心底涌上来。那一刻，我抱着毛衣哭了很久，想念外婆做的粥，想念她坐在藤椅上织毛衣的样子，想念她温暖的怀抱。
去年冬天回家，我又把这件毛衣找了出来，虽然它已经明显小了很多，穿在身上紧紧的，可我还是忍不住试了试。外婆坐在旁边看着我，笑着说：“都这么大了，还穿这件小毛衣，不怕别人笑话呀。” 我抱着外婆说：“不怕，只要是外婆织的，再小我也喜欢。” 外婆的眼睛里泛起了泪光，她握着我的手说：“时间过得真快，你都长这么大了，我却再也不能给你织毛衣了。” 我连忙说：“外婆，这件就够了，有这件毛衣陪着我，我就觉得很温暖。”
现在外婆已经离开我两年了，这件毛衣依然躺在我的衣柜里，每次看到它，就好像外婆还在我身边。有时候我会把它拿出来，贴在脸上，还能闻到淡淡的羊毛香气，仿佛能听见外婆织毛衣时的 “咔嗒” 声，能感受到她手心的温度。这件起球的旧毛衣，承载了我整个童年的回忆，藏着外婆对我满满的爱，是我生命中最珍贵的礼物。
今年冬天又要来了，窗外的树叶已经落尽，寒风开始呼啸。我把这件毛衣从衣柜里拿出来，轻轻拍掉上面的灰尘，阳光透过窗户落在毛衣上，那朵小小的梅花依然清晰可见。我不知道这件毛衣还能陪我多久，也许有一天它会变得更旧，甚至无法再穿，可我知道，它永远不会被我丢弃。因为它不仅仅是一件衣服，更是外婆用爱编织的时光，是我无论走多远，都能感受到的温暖。或许以后的冬天，我还会把它拿出来，给我的孩子讲这件毛衣的故事，讲那个坐在藤椅上织毛衣的外婆，讲那些藏在毛线里的爱与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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