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柜最底层压着一件米白色毛衣，袖口起了球，领口被岁月磨出柔软的毛边，针脚里还沾着几根洗不净的浅褐色咖啡渍。每次换季整理衣物，指尖触到它的瞬间，心里总会涌起一阵温热的潮，像晒过太阳的棉被裹住全身，连呼吸都变得柔软起来。这件毛衣是外婆织的，针脚不算工整，有些地方的花纹还歪歪扭扭，可我却穿了整整五年，从高中到大学，从青涩的少女时代到初尝世事的成年开端。后来它再也装不下长大的身体，我还是舍不得丢，小心翼翼叠好放进收纳箱，让那些与它有关的日子，在织物的纹路里静静安睡。
记得第一次收到这件毛衣是高三的冬天，那天放学回家，外婆坐在客厅的藤椅上，手里攥着毛线针，膝盖上摊着没织完的毛衣。她看见我进门，急忙放下针线，像献宝似的把毛衣举到我面前：“快试试，我照着杂志上的样子织的，你说喜欢米白色，我跑了三家毛线店才找到。” 我接过毛衣时，指尖碰到外婆的手，那双手粗糙得像老树皮，指关节上还缠着创可贴 —— 后来才知道，她为了赶在降温前织好，每天都织到深夜，不小心被针扎破了好几次。我穿上毛衣站在镜子前，米白色衬得皮肤格外透亮，领口的花纹虽然歪了点，却像外婆的拥抱一样温暖。那天晚上，我摸着毛衣上的针脚，第一次发现外婆的头发已经白了大半，眼角的皱纹也比以前深了很多。
高中毕业后，我去了外地读大学，临走前外婆把毛衣叠得整整齐齐放进我的行李箱，反复叮嘱我：“天冷了就穿上，别冻着自己。在学校要是想家了，就摸摸这件毛衣，就像外婆在你身边一样。” 刚开始在大学的日子，我很不适应，每次遇到不开心的事，就会把毛衣拿出来穿在身上。室友总笑我：“都什么年代了，还穿这么老气的毛衣。” 可她们不知道，这件毛衣上有外婆的味道，有家里的温度，穿上它就像有了铠甲，再难的事也能扛过去。有一次冬天我感冒了，发烧到 39 度，躺在宿舍的床上浑身发冷。我迷迷糊糊摸到行李箱里的毛衣，赶紧拿出来穿上。当毛衣的温度裹住身体的那一刻，我突然想起高中时每次生病，外婆都会坐在我床边，给我盖好被子，熬好姜茶一口一口喂我喝。那天晚上，我抱着毛衣哭了很久，不是因为生病难受，而是因为突然特别想家，想外婆的唠叨，想她织毛衣时专注的眼神。
大学四年，这件毛衣陪我走过了无数个日夜。我穿着它去图书馆复习，毛衣的袖口被书页磨出了毛边；我穿着它去参加社团活动，不小心把咖啡洒在衣襟上，留下了那片浅褐色的印记；我穿着它在冬天的操场上和朋友散步，听着风吹过的声音，分享彼此的心事。每次放假回家，外婆都会拿着毛衣仔细检查，看到袖口起球了，就用去球器一点点剃干净；看到咖啡渍，就用肥皂反复搓洗，嘴里还念叨着：“怎么这么不小心，这件毛衣可是要穿很久的。” 我总笑着说：“外婆，我都长大了，该买新毛衣了，这件都旧了。” 可外婆却摇摇头：“旧了才好，旧了的衣服才有感情，新衣服哪有这么暖和。” 其实我知道，外婆不是舍不得让我买新衣服，而是希望这件她亲手织的毛衣，能一直陪着我，就像她不能时刻在我身边，却想把所有的温暖都给我。
去年冬天，我带着男朋友回家见外婆，一进门就看见外婆坐在藤椅上织毛衣，手里的毛线还是我喜欢的米白色。她看见我，立刻放下针线站起来，拉着我的手问长问短，眼睛却时不时往我身上瞟。我知道她是在看我有没有穿那件旧毛衣，于是故意转了个圈说：“外婆，你看我今天穿的衣服好看吗？” 外婆却有点失落，小声说：“怎么没穿我织的那件毛衣呀？是不是不喜欢了？” 我赶紧从行李箱里把毛衣拿出来，笑着说：“怎么会不喜欢，我是想回来穿给您看呀。” 我穿上毛衣，外婆立刻笑了，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她伸手摸了摸毛衣的领口，又摸了摸袖口，说：“还是这么合身，我就知道你没长胖。” 男朋友在旁边看着，小声跟我说：“你外婆对你真好，这件毛衣一看就充满了爱。”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特别幸福，原来最珍贵的礼物从来都不是多么昂贵的东西，而是像这件旧毛衣一样，藏着满满的心意和牵挂。
现在，我已经参加工作了，这件毛衣因为太小，再也穿不上了。我把它叠好放在衣柜最底层，每次打开衣柜看到它，就会想起外婆织毛衣时的样子，想起那些被温暖包裹的日子。有时候我会想，等以后我有了孩子，也要把这件毛衣拿给 TA 看，告诉 TA 这件毛衣背后的故事，告诉 TA 曾经有一位慈祥的外婆，用一针一线编织出了最温暖的爱。上个月给外婆打电话，她说最近眼睛不太好，已经很久没织毛衣了。我听了心里酸酸的，赶紧说：“外婆，您别织了，好好休息，以后我给您买新衣服穿。” 外婆在电话那头笑了，说：“好，不织了。只要你好好的，外婆就放心了。”
挂了电话，我走到衣柜前，拿出那件旧毛衣。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毛衣上，米白色的织物泛着柔和的光，针脚里的咖啡渍像一颗小小的星星，闪烁着温暖的光芒。我轻轻摸着毛衣上的纹路，仿佛还能感受到外婆织毛衣时的温度，感受到她对我的牵挂。这件旧毛衣，早已不是一件普通的衣服，它是时光的载体，是爱的见证，是我无论走多远都不会忘记的牵挂。不知道多年以后，当我再拿起这件毛衣时，会不会想起更多关于外婆的故事，会不会还能闻到毛衣上那熟悉的、属于家的味道？而外婆的爱，会不会就像这件毛衣一样，永远温暖着我，陪伴着我，走过人生的每一个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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