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绕路走那条窄巷时，总能闻到一股混合着纸张霉味和木质书架清香的味道。不是连锁书店里那种刻意调配的香薰味，是老房子里空气慢慢渗透进书页缝隙，再被阳光晒过之后特有的味道。第一次注意到这家店是去年夏天，暴雨把我浇得狼狈不堪，慌不择路躲进巷口那扇掉漆的木门，才发现这里藏着个足足有三十平米的小天地。
书架是店主自己打的，边角被磨得发亮，最下面一层还能看到孩子用彩笔涂鸦的痕迹。靠墙的藤椅上搭着件洗得发白的格子衬衫，旁边小桌上摆着半杯凉掉的菊花茶，杯沿还沾着一圈淡褐色的茶渍。店主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总戴着副断了腿用胶布粘好的老花镜，不管有人没人，都坐在柜台后翻一本厚厚的旧书，手指翻过书页时动作轻得像怕吵醒什么。
有次周末特意早来，刚好碰到大叔在整理新收来的旧书。他蹲在地上，把一摞泛黄的课本一本本摊开，用软毛刷轻轻扫过封面。我指着一本封皮磨损严重的《小王子》问他，这种书还会有人买吗？他抬头笑了笑，说上周有个小姑娘来，就找这本旧版本，说是和她小时候妈妈给她买的那本一模一样。后来小姑娘抱着书哭了半天，说妈妈去年走了，看到这本书就像看到妈妈一样。
店里的书大多没有塑封，很多书页上还留着前主人的痕迹。有的夹着干枯的花瓣，有的写着密密麻麻的批注，还有的在扉页上画着可爱的小插画。有本《红楼梦》的扉页上，用蓝墨水写着 “给我的阿妹，愿你永远像黛玉一样纯粹，却不像黛玉一样忧伤”，落款日期是二十年前。大叔说，这本书放在店里五年了，一直没人买，他也没打算把那些字迹擦掉，“这些字里藏着别人的心意，擦掉了多可惜”。
偶尔会有老顾客来店里坐着看书，不用点单，大叔会主动泡上一杯茶。有个退休的老教师，每周三下午都会来，坐在靠窗的位置看历史书，看到有意思的地方还会跟大叔分享。有次我问大叔，开这家店赚钱吗？他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说赚不了多少，有时候连房租都快付不起了。我又问他为什么不转行，他指了指墙上贴满的便签纸，说你看这些，都是顾客留下的话。
我走近一看，那些便签纸上写满了各种各样的话。“今天在这里找到我爸爸年轻时看的那本《三国演义》，太开心了！”“和男朋友在这里第一次约会，他给我读了《边城》里的句子，现在我们结婚啦！”“失业的这段时间，每天来这里看书，感觉心里踏实多了”…… 大叔说，每次看到这些话，就觉得不管多辛苦，都要把店开下去。
有次我在店里待到傍晚，夕阳透过窗户洒在书架上，给那些旧书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大叔关掉收音机里的戏曲，开始整理当天卖出的书。他把每本书都用牛皮纸包好，再贴上一张小卡片，上面写着 “愿这本书陪你度过一段美好的时光”。我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说以前在图书馆工作的时候，老馆长就告诉过他，书不只是用来读的，更是用来传递温暖的。
冬天的时候，店里生了个小炉子，虽然不怎么暖和，但看着跳动的火苗，心里就觉得特别舒服。有天晚上下着雪，我路过巷口，看到店里还亮着灯。推开门，看到大叔正坐在炉子边，给一本旧书修补封面。他手里拿着小刷子，一点点把胶水涂在破损的地方，动作小心翼翼的。我说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关门，他说白天收来一本很旧的《唐诗三百首》，封面快掉了，想赶紧修好，不然明天可能就修不好了。
现在我养成了每周去一次旧书店的习惯，有时候买本书，有时候就坐着看会儿书，听大叔讲讲那些关于书的故事。有次我带了本自己看完的书去，想放在店里寄售。大叔翻了翻书，说这本书很不错，然后在书的扉页上盖了个小小的印章，上面写着 “拾光书屋・共享阅读”。他说这样一来，这本书就能被更多人看到，也能传递更多的故事。
前几天去店里，发现门口多了个小小的信箱，上面写着 “旧书交换处”。大叔说，现在很多人家里有旧书，扔了可惜，又不知道该送给谁，所以弄了这个信箱，大家可以把不要的旧书放在这里，也可以带走一本自己喜欢的书，不用给钱，只需要在留言本上写下自己的故事就行。我看着那个红色的信箱，突然觉得，这家小小的旧书店，就像一个温暖的树洞，收纳着人们的回忆和情感，又把那些温暖传递给更多的人。
不知道这样的旧书店，在城市里还能存在多久。现在的人都喜欢看电子书，喜欢在网上买书，像这样的旧书店，可能迟早会被淘汰。但每次看到大叔认真修补旧书的样子，看到顾客们在店里安静看书的场景，又觉得也许它能一直开下去。毕竟，总有人会怀念纸质书的温度，总有人会记得，在城市的某个角落里，有一家能让人静下心来的旧书店。
下次路过那条巷口，你要不要也进去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一本藏着别人故事的旧书，也说不定，你会在这里留下属于自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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