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推开老家堂屋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时,目光总会第一时间落在墙角的老藤椅上。它的藤条早已褪去初时的青褐色,被岁月浸成温润的琥珀色,椅面中央凹陷出一个浅浅的弧度,像极了外婆晚年时总带着笑意的嘴角。每次伸手触摸那些交错缠绕的藤条,指腹都会触到细微的凸起,那是常年摩挲留下的包浆,也是我记忆里最柔软的纹路。
小时候总爱黏在外婆身边,她做针线活时,我就蜷在这张藤椅上。阳光透过窗棂斜斜地洒进来,落在外婆银白的发丝上,也落在我摊开的童话书上。藤椅会随着外婆的动作轻轻摇晃,发出 “咯吱咯吱” 的声响,那声音混着窗外的蝉鸣、厨房里飘来的米香,成了我童年最安稳的背景音。有次我贪玩弄脏了新穿的碎花裙,害怕被妈妈责备,躲在藤椅后面不肯出来。外婆没说什么,只是搬来小板凳坐在旁边,用沾了皂角的温水一点点帮我擦洗裙摆,藤椅的影子落在她的衣襟上,随风扇的转动轻轻晃着。

后来我上了中学,开始住校。每次周末回家,总能看到外婆坐在藤椅上,朝着村口的方向张望。她的听力渐渐不如从前,我喊她好几声,她才会回过神来,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拉着我的手问学校里的事。藤椅旁边的小桌上,永远摆着我爱吃的糖糕,是她一大早起来蒸的,还带着温热的气息。有一次我感冒了,咳嗽得厉害,外婆就坐在藤椅上,整夜守在我的床边。她用粗糙的手轻轻拍着我的背,哼着小时候听熟的童谣,藤椅在夜色里偶尔发出一声轻响,像在帮她一起安抚我的不安。
高中毕业后我去了外地读大学,每次打电话回家,外婆都会说她很好,让我不用牵挂。妈妈后来告诉我,我走后,外婆常常一个人坐在藤椅上发呆,手里攥着我小时候穿过的小鞋子,一看就是大半天。有一年寒假,我特意提前回家,想给她一个惊喜。推开家门时,正看到外婆坐在藤椅上,戴着老花镜缝补一件旧毛衣,那是我初中时穿的,袖口已经磨破了边。她听到动静抬头,看到我时,手里的针线一下子掉在地上,眼泪顺着眼角的皱纹往下淌,嘴里念叨着 “我的娃回来了,我的娃回来了”。那天下午,我坐在藤椅旁边的小凳上,像小时候一样靠在她的腿上,听她讲我不在家时村里发生的事,藤椅轻轻摇晃着,把阳光晃成了细碎的金片,落满了我们的衣襟。
工作后我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每次回去,都觉得外婆的腰弯得更厉害了,走路也需要拄着拐杖。但她还是喜欢坐在藤椅上,只是不再像以前那样能久坐。有一次我帮她擦藤椅,发现椅腿的地方有一道新的裂痕,是她上次起身时没站稳,不小心碰倒的。我心疼地说要给她换一张新椅子,她却摇摇头说:“不用换,这椅子陪了我这么多年,陪着你长大,换了我不习惯。” 那天晚上,我坐在藤椅上,想起小时候外婆抱着我在藤椅上晒太阳,想起她在藤椅旁为我缝补衣物,想起她坐在藤椅上盼我回家的模样,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藤椅的藤条贴着我的脸颊,带着熟悉的温度,像外婆的手,轻轻抚过我的脸颊。
去年秋天,外婆走了。那天我赶回家时,堂屋里空荡荡的,只有那张老藤椅静静地放在墙角,椅面上还搭着她常穿的那件蓝布衫。妈妈说,外婆走之前,还念叨着让我好好保管这张藤椅,说看到它,就像看到她一样。后来我把藤椅带回了自己的家,放在客厅的窗边。阳光好的时候,我会坐在藤椅上,仿佛还能听到外婆的声音,感受到她的温度。有时候我会把脸贴在藤条上,好像还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听到藤椅 “咯吱咯吱” 的声响,就像她还在我身边,轻轻拍着我的背,哼着熟悉的童谣。
现在每次整理旧物,看到外婆留下的东西,我都会想起那张老藤椅。它不像别的家具那样光鲜亮丽,却藏着我生命里最珍贵的回忆,藏着外婆对我满满的爱。藤条上的每一道纹路,都记录着我们一起度过的时光,那些温暖的瞬间,像一颗颗饱满的珍珠,串起了我整个童年和青春。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外婆还在,她会不会还坐在藤椅上,朝着我回家的方向张望?会不会还在藤椅旁边的小桌上,为我准备好温热的糖糕?
风从窗外吹进来,拂过藤椅,发出轻轻的声响。我伸手摸了摸藤条上的包浆,指尖传来熟悉的触感。或许,外婆从来没有离开过,她只是化作了藤椅上的一缕阳光,化作了藤条间的一阵清风,化作了我记忆里那些温暖的瞬间,一直陪在我身边。下次回家,我还要像以前那样,坐在藤椅旁边的小凳上,跟她讲讲我最近的生活,不知道她能不能听到,能不能看到藤椅上落满的阳光,像她当年为我挡过的风雨一样,温柔地裹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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