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桌最底层的樟木箱里,压着一叠泛黄的信笺。纸页边缘蜷曲如枯叶,却仍留着淡淡的茉莉香,那是祖母当年用来熏纸的秘方,说是能让字迹保存更久,也让思念有了清甜的形状。指尖拂过纸面,粗糙的纹理里藏着岁月的温度,仿佛能触到写信人落笔时的心跳,那些被墨水晕染的字迹,有的工整如绣,有的潦草似风,都在静默中诉说着被时光封存的故事。
最先翻开的是祖母写给祖父的信,1957 年的春日,纸角还粘着一片干枯的海棠花瓣。“园里的海棠开得正好,你寄来的蓝布衫我已浆洗平整,叠在衣柜第三层。昨夜梦到你在田埂上追蝴蝶,草帽歪在肩头,像个孩子。” 没有华丽的辞藻,寻常的家常话却像沾了晨露的柳枝,轻轻晃着人心底最软的角落。原来真正的牵挂从不需要刻意雕琢,不过是把对方的日常,细细拆成笔下的每个字符,再折进信封,等着邮差的马蹄声将思念带向远方。
往后翻,是母亲少女时代的笔迹,娟秀的小楷里藏着少女的心事。1983 年的夏夜,信纸上还留着几滴浅浅的水渍,许是当时不慎打翻的凉茶,又或是某个难以言说的瞬间落下的泪。“今日与阿妹去河边洗衣,见萤火满堤,想起你说过要带我去看省城的灯展。不知你在学校是否安好,食堂的饭菜是否合口,天冷时记得添衣。” 少女的心事总是这样,明明有千言万语,落在纸上却只剩几句寻常叮嘱,可字里行间的惦念,却比星光更亮,比夏夜更长。
还有一封没有署名的信,纸页最薄,字迹也最潦草,像是在匆忙中写下。“巷口的老槐树被台风刮倒了,你常坐的那个石凳也碎了。我把树下的石子捡了些,装在你送我的那个铁皮盒里。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你。” 没有日期,没有收信人,甚至没有落款,可那份突如其来的失落,却像潮水般漫过心头。或许是某个少年写给远去的友人,又或是某个姑娘写给离开的爱人,那些没说出口的话,都藏在潦草的字迹里,随着老槐树的倒下,成了时光里一道无人知晓的伤疤。
偶尔会对着这些旧笺发呆,想象着写信人当时的模样。祖母或许是坐在窗前,就着昏黄的煤油灯,一笔一画地写下对祖父的思念;母亲或许是趴在书桌前,借着月光,偷偷写下对远方兄长的牵挂;而那个不知名的写信人,或许是站在风雨后的老槐树下,泪水模糊了双眼,才让字迹那般凌乱。他们都曾在某个瞬间,将心底最柔软的情感托付给纸笔,希望这些文字能跨越山海,抵达思念的人身边。
如今,通讯早已变得便捷,指尖在屏幕上轻轻一点,消息便能瞬间抵达千里之外。可再也没有谁会花上一下午的时间,去挑选一张合心意的信纸,去斟酌每一个词语,去等待一封跨越漫长时光的回信。那些曾经被珍视的信笺,渐渐被藏进箱底,被遗忘在时光的角落。可每当翻开它们,依旧能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真诚,那份不疾不徐的温柔,那是如今快速流转的时光里,最难得的珍贵。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落在旧笺上,将那些字迹染成温暖的金色。风从窗外吹来,带着院子里桂花的香气,轻轻翻动着纸页,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那些沉睡的故事,在轻声诉说着什么。或许,这些旧笺从来都不是被遗忘的存在,它们只是以自己的方式,守护着那些被时光珍藏的情感,等待着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被再次唤醒,被再次读懂。而我们,也在这些温柔的絮语里,一次次触摸到时光的温度,一次次想起,原来曾经的岁月,是那样的细腻而绵长。
下次再翻开这叠旧笺时,又会有怎样的心境呢?或许会发现某个被忽略的细节,或许会想起某段早已模糊的往事,又或许,会在某个字迹里,看到自己曾经的模样。时光依旧在向前流淌,可这些旧笺里的温柔,却永远不会褪色,它们会像一颗颗被精心收藏的珍珠,在岁月的长河里,静静闪耀着属于自己的光芒,等待着每一个愿意停下脚步,去倾听时光絮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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