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柜最底层压着一件米白色的旧毛衣，领口和袖口都起了球，袖口处还缝着一块不太明显的补丁。每次整理衣物时，手指触到那柔软的毛线，心头总会泛起一阵细密的痒，像有只温软的小兽轻轻蹭过，把那些沉睡的时光都唤醒。这件毛衣是母亲织的，织的时候我还在读初中，如今我早已成家立业，母亲的头发也添了许多银丝，可毛衣上的温度，却好像从来没有变过。
那时候母亲在一家纺织厂上班，每天下班回来都要忙到很晚。晚饭过后，她总会坐在客厅的台灯下，拿出装着毛线和织针的竹篮，开始一针一线地织毛衣。我趴在书桌前写作业，总能听到织针碰撞的 “嗒嗒” 声，那声音和台灯的暖光交织在一起，成了童年夜晚最安稳的背景音。母亲的手指很巧，毛线在她指间翻飞，原本松散的线团慢慢变成规整的针脚，再从针脚变成带着温度的织物。我常常会停下笔，盯着她的手看，看那些毛线如何在她的操控下，一点点勾勒出毛衣的形状，心里满是期待。
有一次，我半夜醒来，发现客厅的灯还亮着。悄悄走过去，看到母亲还坐在那里织毛衣，只是头微微低着，眼神有些疲惫，手指的动作也慢了些。我揉着眼睛问她怎么还不睡，她抬起头，眼里带着一点笑意，说再织一会儿，争取赶在降温前给我织好。那一刻，我看着她眼角的细纹，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转身跑回房间，却再也睡不着了。后来我才知道，那段时间母亲厂里赶工期，她每天都要加班，可即便再累，晚上也坚持给我织毛衣，就怕我冬天冻着。
毛衣织好的时候，刚好赶上第一场雪。母亲把毛衣递到我手里，让我赶紧穿上试试。我套上毛衣，瞬间就被一股暖意包裹，那暖意从皮肤传到心里，整个人都变得暖洋洋的。毛衣的大小刚刚好，领口是我喜欢的圆领，袖口还特意织了收紧的螺纹，防止冷风灌进去。我对着镜子照了又照，心里的欢喜像要溢出来。那天上学，我特意穿着这件新毛衣，同学们都围着我看，问我毛衣是在哪里买的，我说这是我妈妈织的，语气里满是骄傲。
从那以后，这件毛衣就成了我冬天的最爱。不管是上学路上，还是周末出去玩，我都穿着它。有时候不小心把毛衣勾破了，我会赶紧回家找母亲，她总是笑着接过毛衣，拿出针线，仔细地缝补好。有一次，毛衣的袖口磨破了一个洞，我以为不能再穿了，有些难过。母亲却没说什么，第二天就找来了一块和毛衣颜色相近的毛线，一点点把破洞补好，还在补丁周围织了一圈小小的花纹，让补丁看起来一点都不突兀，反而多了几分特别的味道。
后来我上了高中，开始住校，回家的次数少了。母亲又给我织了几件新的毛衣，有红色的，有蓝色的，款式也比之前的新颖。可我还是最喜欢那件米白色的旧毛衣，每次放假回家，都会把它找出来穿。母亲看着我穿着旧毛衣，总会说 “都这么旧了，别穿了，我再给你织件新的”，我却摇摇头，说这件最暖和。其实我知道，我喜欢的不只是毛衣的暖和，更是毛衣里藏着的母亲的爱，藏着那些温馨的时光。
高考结束后，我去了外地读大学。离家那天，母亲帮我收拾行李，又把那件米白色的旧毛衣叠得整整齐齐，放进了我的行李箱。她说 “外地冬天比家里冷，这件毛衣厚，你带着，冷的时候可以穿”。我接过行李箱，心里沉甸甸的，看着母亲泛红的眼眶，我强忍着眼泪，说了句 “妈，我走了，你照顾好自己”，就转身踏上了火车。在火车上，我打开行李箱，看到那件旧毛衣，手指轻轻抚摸着上面的针脚，想起母亲织毛衣时的模样，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大学四年，每到冬天，我都会穿上这件旧毛衣。室友们经常开玩笑说 “你这件毛衣都快成古董了，怎么还舍不得扔啊”，我只是笑着说 “这是我妈妈织的，扔了可惜”。其实她们不知道，这件毛衣对我来说，不仅仅是一件衣服，更是一种牵挂，一种慰藉。每当我遇到不开心的事，或者想念家人的时候，穿上这件毛衣，就好像母亲在身边陪着我一样，心里会踏实很多。
毕业后，我留在了外地工作，回家的次数更少了。母亲的身体不如以前，眼睛也花了，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一针一线地织毛衣了。有一次回家，我看到母亲坐在沙发上，拿着以前织毛衣剩下的毛线，眼神有些落寞。我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拿起那些毛线，说 “妈，我陪你一起织吧”，母亲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笑着点了点头。那天，我们娘俩坐在沙发上，一边织毛线，一边聊天，仿佛又回到了我小时候的那些夜晚，温暖而惬意。
如今，这件米白色的旧毛衣已经陪伴我十几年了。它不再像以前那样崭新，领口的毛线也有些松弛，可我还是舍不得扔掉。每次整理衣柜，我都会把它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在最显眼的位置。有时候，我会把它拿出来，贴在脸上，仿佛还能闻到母亲身上的味道，感受到那些年的温暖。
生活就像一条奔流不息的河，我们在河里不断前行，身边的人和事也在不断变化。可总有一些东西，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改变，就像这件旧毛衣，就像母亲的爱。它们藏在时光的褶皱里，在我们需要的时候，给我们温暖，给我们力量。或许有一天，这件毛衣会变得更旧，甚至不能再穿，可它在我心里留下的那些记忆，那些温暖，却会永远鲜活。
不知道多年以后，当我也老去，再看到这件旧毛衣时，会是怎样的心情？会不会想起母亲坐在台灯下织毛衣的模样，想起那些被毛衣温暖的冬天，想起那些藏在时光里的爱与牵挂？而那时，我又该如何把这份温暖，这份爱，传递给身边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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