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键盘上的星子

晨光漫过写字楼的玻璃幕墙时，林盏正用指尖轻轻拂过键盘缝隙里的积尘。那些细微的灰粒在光线下浮沉，像极了藏在日程表褶皱里的心事，不仔细看，便以为桌面永远是一尘不染的模样。她总说办公区的窗棂是最好的画框，每天掠过的云絮会变换出不同的笔触，有时是淡墨晕染的山峦，有时是被风揉碎的棉絮，偶尔还会有鸽子斜斜掠过，在画框里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灰影。

茶水间的咖啡机发出低沉的嗡鸣，像是在重复某段未说完的耳语。苏砚端着白瓷杯站在窗边，蒸汽在杯口凝成薄薄的雾，模糊了他镜片后的目光。他习惯在晨间给自己冲一杯不加糖的黑咖啡，看着褐色液体在杯底旋转出漩涡，仿佛能将昨夜未梳理清楚的思路慢慢沉淀。柜台上的绿萝垂下细长的藤蔓，叶片上还沾着清晨的露水，有几滴顺着藤蔓滑落，在浅色台面上晕开小小的水渍，像不小心打翻的月光。

林盏第一次注意到苏砚，是在某个加班的黄昏。那时整层办公楼只剩下他们两个，夕阳把文件上的字迹染成温暖的橘色，她对着电脑屏幕上反复修改的方案叹气，转身去茶水间找纸巾，却看见他正蹲在绿萝旁，用棉签轻轻擦拭叶片上的灰尘。听到脚步声，他抬头笑了笑，指尖还捏着那根沾了灰的棉签，像握着一支微型的画笔。“这些小家伙也需要透透气，” 他说，“总待在空调房里，叶片会慢慢失去光泽的。”

从那以后，他们偶尔会在茶水间遇见，交换几句关于绿萝长势的闲聊，或是吐槽某个难缠的客户。林盏发现苏砚的抽屉里总放着一本泛黄的诗集，午休时他会翻开读几页，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书页上，形成斑驳的光影。有一次她瞥见其中一页画着小小的绿萝，旁边写着一行娟秀的字：“每片叶子都在努力向着光生长，我们也该如此。”

办公区的打印机总在下午三点左右变得格外忙碌，纸张吞吐的声音像某种规律的潮汐。林盏负责整理客户资料，常常需要打印厚厚的文件，指尖在键盘与鼠标间切换，久了会有些僵硬。每当这时，苏砚会从隔壁工位递过来一颗薄荷糖，包装纸上印着小小的星空图案。“含一颗，能清醒些，” 他说，“我试过，对缓解疲劳很有用。”

薄荷糖的清凉在舌尖散开时，林盏会望向窗外。写字楼外的梧桐树已经长得很高，枝叶在风中轻轻摇晃，偶尔有落叶飘下，在空中打着旋儿。她想起小时候在老家的院子里，爷爷种的梧桐树也这样，每到秋天，地面会铺一层金黄的落叶，踩上去沙沙作响。那时她总喜欢在树下写作业，爷爷坐在藤椅上读报纸，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作业本上，留下跳动的光斑。

有一次，林盏因为一个数据错误被主管批评，回到工位时眼圈有些发红。她趴在桌上，听着旁边打印机的声音，感觉鼻子酸酸的。这时，一只手轻轻敲了敲她的桌面，她抬头看见苏砚递过来一张便签纸，上面画着一株小小的向日葵，旁边写着：“向日葵也有低头的时候，但总会向着太阳抬起头来。” 便签纸的角落还沾着一点咖啡渍，像是不小心滴上去的星辰。

那天晚上，林盏在回家的路上买了一盆向日葵。她把它放在阳台的窗台上，看着嫩黄色的花盘朝着月亮的方向微微倾斜。夜风轻轻吹过，花盘轻轻摇晃，像是在跟她点头。她忽然明白，职场就像这片小小的阳台，有阳光也有风雨，有温暖也有寒冷，但只要像向日葵一样，始终向着光的方向生长，就一定能等到花开的时刻。

苏砚要调去分公司的那天，整个办公区都有些安静。他收拾东西时，把那本泛黄的诗集送给了林盏，扉页上写着新的字迹：“愿你在墨色的键盘上，敲出属于自己的星子。” 林盏翻开诗集，发现里面夹着一张照片，是他们第一次在茶水间遇见时，那盆被擦拭干净的绿萝，叶片在阳光下闪着光泽，像缀满了细碎的钻石。

送苏砚离开时，电梯口的绿萝已经长得很茂盛，藤蔓顺着墙壁向上攀爬，快要触到天花板上的灯。林盏看着苏砚走进电梯，挥手跟他告别，电梯门缓缓关上的瞬间，她看见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薄荷糖，包装纸上的星空图案在灯光下格外明亮。

后来，林盏在茶水间的绿萝旁放了一个小小的玻璃罐，里面装着各种颜色的薄荷糖。每当有同事因为工作烦恼时，她会递过去一颗，像苏砚曾经做过的那样。她还在诗集的空白页上继续画着绿萝和向日葵，有时也会写几句自己的心情，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书页上，那些字迹仿佛也有了温度。

某个午后，林盏整理文件时，发现打印机里夹着一张被遗忘的纸。纸上没有文字，只有用铅笔勾勒的星空，星星的位置正好对应着键盘上的按键，像是把整个夜空都搬进了办公区。她把这张纸贴在办公桌的隔板上，每当加班到深夜，看着纸上的星空，就感觉指尖下的键盘也变成了一片星海，每一次敲击，都像是在点亮一颗属于自己的星子。

写字楼的灯光在夜幕降临时会依次亮起，从远处看，像一片发光的森林。林盏坐在工位上，听着窗外的风声，指尖在键盘上轻轻敲击。她想起苏砚说过的话，每片叶子都在努力向着光生长，而我们，也在这片墨色的键盘上，用一个个字符，编织着属于自己的光芒。茶水间的绿萝还在生长，藤蔓已经绕过了窗台，叶片在灯光下闪着温柔的光泽，像无数双默默守护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