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便利店开始亮灯时，我正趴在阳台栏杆上数对面楼的窗户。三层左边那家总是拉着米白色窗帘，七层右边的灯要等到九点才会亮，十二层的阳台摆着两盆枯萎的绿萝 —— 这些细节我记了快三个月，却从没见过任何一个窗户里的人。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以为是朋友回复的消息，掏出来才发现只是天气预报说明天有雨。
其实也不是没人联系。早上妈妈发了两条语音问周末回不回家，下午同事在群里发了下周团建的通知，就连楼下咖啡店的会员号都推送了新的满减券。可我盯着屏幕看了十分钟，手指在输入框上悬着，最后还是把手机塞回了口袋。风裹着楼下烧烤摊的香味吹过来，明明是很热闹的味道，落在身上却像裹了层薄纱，明明触手可及，却又隔着说不清的距离。
上周收拾房间时翻出了大学时的日记本，某一页写着 “今天和她们去吃了校门口的麻辣烫，加了双倍的鱼丸，好开心”，后面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那时候总觉得时间不够用，上课要和同桌传纸条，下课要去操场散步，就连晚上回宿舍都要和室友聊到熄灯。现在倒好，冰箱里的牛奶过期了才发现，衣服洗了晾在阳台，隔了三天才想起收。
前几天晚上突然想吃火锅，打开外卖软件翻了半天，最后还是点了一碗牛肉面。不是觉得火锅贵，也不是怕吃不完，就是看着 “双人套餐”“四人拼团” 的选项，突然没了胃口。以前和朋友约火锅，提前半天就开始选锅底，毛肚要七上八下，鸭肠要蘸干碟，就连喝什么饮料都要争论半天。现在一个人坐在餐桌前，牛肉面的热气熏得眼镜片模糊，扒拉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
小区里有只橘猫，每次下班回家都能碰到。它总是卧在单元门口的台阶上，看到人就慢悠悠地蹭过来，把尾巴绕在人的脚踝上。我买了袋猫粮放在包里，每次见到它就倒一点在手心。它吃东西的时候很认真，耳朵竖得笔直，尾巴轻轻晃着。有一次我蹲在台阶上看它吃东西，看了快二十分钟，直到楼上的邻居开门说 “姑娘，天凉了，快回家吧”，我才发现天黑透了。
昨天整理相册，翻到去年和朋友去海边的照片。照片里的我戴着墨镜，举着冰淇淋对着镜头笑，身后是蓝色的大海和白色的云朵。朋友在旁边比着剪刀手，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那时候我们早上五点就起床赶高铁，到了海边就脱了鞋往沙滩上跑，晚上坐在民宿的阳台上喝酒，聊到凌晨三点还没睡意。现在再看那些照片，手指在屏幕上划过朋友的脸，突然想起已经有半年没和她视频了。
楼下的便利店换了新的收银台，以前那个总是笑着说 “姑娘，又买酸奶啊” 的阿姨不见了，换成了一个沉默的小伙子。我还是每天晚上去买一瓶酸奶，有时候会碰到同样来买东西的邻居，大家点点头，没什么话可说。便利店的暖光灯很亮，照在货架上的零食包装上，显得很热闹，可我每次付完钱转身离开，都觉得那灯光离自己很远。
前几天降温，我找厚外套的时候，翻出了一件以前男朋友送的毛衣。毛衣是灰色的，领口有点变形，我把它套在身上，刚好到膝盖。以前他总说我穿这件毛衣像只小熊，每次出门都要把我的围巾裹得严严实实。现在毛衣还在，可再也没人会帮我拉好围巾的边角，也没人会在天冷的时候提醒我多穿点衣服。我抱着毛衣坐在沙发上，窗外的风呼呼地吹着，客厅里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有时候会突然想给某个人打个电话，翻遍了通讯录，最后还是把手机放下。不是没有可以联系的人，就是觉得没什么好说的。总不能说 “我今天吃了一碗不好吃的牛肉面”，也不能说 “我今天蹲在楼下看橘猫吃东西看了很久”，更不能说 “我想你们了”。成年人的孤独好像就是这样，明明有很多话想说，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最后变成一声轻轻的叹息。
晚上洗漱完，我又趴在阳台栏杆上看对面的楼。三层左边的窗帘还是拉着，七层右边的灯亮了，十二层的绿萝依旧枯萎着。手机在口袋里安安静静的，没有新的消息。风还是裹着烧烤摊的香味吹过来，我深吸了一口气，闻到了空气里淡淡的桂花香。原来秋天已经到了，我都没注意到小区里的桂花树开了花。
我从阳台回到客厅，打开灯，把早上妈妈发的语音点开。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问我有没有按时吃饭，有没有添衣服。我对着手机说 “妈，我周末回家”，说完之后，突然觉得客厅里好像没那么空了。我走到冰箱前，把过期的牛奶拿出来扔掉，又从柜子里拿出新的牛奶放进去。然后我打开外卖软件，这次没有点牛肉面，而是点了一份火锅，选了单人套餐，加了双倍的毛肚和鸭肠。
也许孤独就是这样吧，有时候像阳台外的风，冷冷的，吹得人有点难受；有时候又像便利店的暖光灯，虽然离得远，却也能让人觉得有点温暖。我坐在沙发上，等着火锅外卖送来，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朋友发来的消息：“下周有空吗？我们去看新上映的电影吧。” 我笑着回复 “好啊”，手指在屏幕上敲下这两个字的时候，突然觉得心里好像亮了一点。
窗外的桂花香飘进客厅，火锅外卖的敲门声很快就会响起，朋友的消息还在屏幕上闪着。也许明天早上醒来，妈妈会打电话问我要不要带点家里的特产，也许下班回家还能碰到那只橘猫，也许楼下便利店的阿姨会回来，笑着说 “姑娘，又买酸奶啊”。生活好像就是这样，在那些看似孤独的时刻里，藏着很多不期而遇的温暖，等着我们一点一点去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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