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藤椅上的暖光

李奶奶的藤椅摆在阳台角落，藤条间缠着几缕褪色的红绳，那是三十年前老伴儿为了加固椅面特意编的。每个午后，阳光斜斜地落在椅面上，她总爱坐在这儿择菜，指尖划过藤条的纹路时，会想起年轻时的日子。那时候老伴儿在工厂当木工，下班回家总爱坐在这张椅子上抽烟，烟雾绕着灯泡转圈圈，把两个人的影子映在墙上，像幅会动的水墨画。

有次周末，孙女小艾带着刚买的青团来看她，刚进门就看见奶奶对着藤椅发呆。小艾放下书包，凑过去帮奶奶把散落在膝头的菜叶子拢到竹篮里，无意间碰到奶奶的手，才发现老人的指关节肿得厉害，却还在费力地掐着菜梗。“奶奶，我来吧。” 小艾把竹篮拉到自己腿上，指尖的温度透过菜叶传到奶奶心里，让她想起小艾小时候也是这样，总爱把冰凉的小手塞进自己掌心取暖。

小艾择菜的时候，奶奶从抽屉里翻出个铁盒子，里面装着泛黄的照片。最上面那张是小艾三岁时拍的，扎着两个羊角辫，坐在这张藤椅上，手里举着半块啃剩的馒头，嘴角还沾着豆沙。“那时候你非要抢爷爷的椅子坐，哭着闹着说这是‘小火车’。” 奶奶笑着指照片里的藤椅，椅背上还贴着张卡通贴纸，边角已经卷了起来。小艾记得那张贴纸，是幼儿园老师奖励的，她特意贴在藤椅上，说要和爷爷的椅子 “做朋友”。

后来小艾上了中学，住在学校附近的出租屋，只有周末才回家。每次进门，总看见爷爷坐在藤椅上，手里拿着报纸，却半天不翻一页，直到听见她的声音，才赶紧把报纸放下，起身去厨房端刚热好的牛奶。有次冬天，小艾感冒了，咳嗽得厉害，爷爷坐在藤椅上，整夜守在她房间门口，每隔半小时就进来摸下她的额头。天快亮的时候，小艾迷迷糊糊中看见爷爷靠在藤椅上打盹，手里还攥着条温毛巾，藤条的影子落在他脸上，像刻着的皱纹。

三年前爷爷走了，藤椅就很少有人坐了。有次小艾回家，发现奶奶把藤椅搬到了储物间，上面盖着块蓝布。她掀开布的时候，看见藤条间还夹着爷爷的老花镜，镜腿上缠着圈胶布，是爷爷生前自己缠的。小艾把眼镜摘下来，用衣角擦了擦镜片，突然想起爷爷每次看报纸前，都会对着阳光调镜片，嘴里还念叨着 “字又小了”。那天下午，小艾把藤椅搬回阳台，仔细擦了藤条间的灰尘，又找了根红绳，把松动的地方重新编好，就像爷爷当年那样。

去年冬天，小艾带着男朋友回家，奶奶特意把藤椅擦得干干净净，让他们坐在上面晒太阳。男朋友摸着藤条问：“这椅子有些年头了吧？” 奶奶笑着说：“是啊，比小艾还大呢。” 小艾看着男朋友和奶奶聊天的样子，突然觉得爷爷好像还坐在这儿，阳光落在三个人身上，暖得让人不想动。男朋友后来跟小艾说，他喜欢奶奶家的氛围，尤其是那张藤椅，坐着特别踏实，就像能听见时光的声音。

前几天小艾休年假，特意回了趟家。她坐在藤椅上，奶奶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两个人一起择菜。阳光透过纱窗，在藤椅上织出细细的网，小艾突然发现，奶奶的头发比上次回来时又白了些，却还是喜欢笑着说往事。“你爷爷以前总说，这藤椅要坐一辈子，等我们老了，就让小艾接着坐。” 奶奶的声音轻轻的，像落在藤条上的阳光。小艾握着奶奶的手，觉得藤椅的温度透过掌心传过来，暖得让人眼眶发热。她想起小时候坐在爷爷腿上，听他讲过去的故事，想起爷爷在藤椅上为她缝书包带，想起奶奶在藤椅旁为她织毛衣，那些细碎的时光，都藏在藤条的纹路里，只要坐在这里，就能看见。

晚上吃饭的时候，小艾把藤椅搬到客厅，放在餐桌旁。灯光落在藤椅上，藤条的影子映在墙上，像棵慢慢生长的树。奶奶看着藤椅，突然说：“你爷爷要是还在，肯定会高兴的。” 小艾夹了块奶奶爱吃的红烧肉，放在她碗里，轻声说：“爷爷一直都在啊，在藤椅上，在我们身边。” 窗外的月亮升起来，透过窗户照在藤椅上，暖光裹着三个人的影子，在屋里慢慢晃着，像幅永远不会褪色的画。

第二天早上，小艾要回城里了。她出门前，特意摸了摸藤椅的扶手，藤条的温度还带着阳光的暖意。奶奶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个布包，里面装着刚蒸好的包子，说要让她带回去当早餐。小艾接过布包，看见奶奶的眼睛里闪着光，就像小时候送她上学时那样。车子开出去很远，小艾从后视镜里看见奶奶还站在门口，藤椅在阳光下格外显眼，像个守护者，守着家里的时光，也守着心里的暖。

小艾有时候会想，为什么这张旧藤椅能让人觉得踏实？后来她明白了，不是因为藤条有多结实，而是因为椅子上坐着过爷爷的等待，躺着过奶奶的牵挂，藏着她从小到大的回忆。那些细碎的情感，像藤条一样，一圈圈绕在一起，织成了家的模样。每次想起那张藤椅，小艾就觉得心里暖暖的，好像不管走多远，只要回到这里，就能找到最初的自己。

前几天小艾收到奶奶寄来的包裹，打开一看，是块用红绳编的小挂坠，上面缀着个小小的藤木珠子，是用藤椅上掉下来的藤条做的。奶奶在信里说：“看见这珠子，就想起你爷爷编红绳的样子，给你挂在钥匙上，就像我们陪着你一样。” 小艾把挂坠系在钥匙上，每次开门的时候，都能看见红绳在晃，像藤椅上的暖光，不管走多远，都能照亮回家的路。

现在小艾的出租屋里，也摆着一张小小的藤椅，是她特意找木匠做的，样式和家里的那张很像。每天下班回家，她坐在藤椅上，看着窗外的灯火，就像坐在家里的阳台上，阳光落在身上，暖得让人想起旧藤椅上的时光，想起奶奶的笑容，想起爷爷的老花镜，想起那些藏在藤条里的情感，温柔得能把心都融化。她知道，不管时光走得多快，那些留在藤椅上的暖，都会一直陪着她，从过去到未来，从不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