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拐进老巷时，总能闻到一股甜香裹着热气飘过来。张叔的栗子摊就支在青砖墙根下，铁皮桶里的砂石裹着栗子翻滚，油亮的外壳在昏黄路灯下泛着暖光。他总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藏蓝外套，袖口卷到小臂，露出常年握铁铲磨出薄茧的手，见人路过就笑着招呼：“刚出锅的，要不要称点？”
我通常会停下脚步。递过去十块钱，看着他用漏勺从桶里舀出栗子，哗啦啦倒进纸袋里。纸袋外层很快沁出一层薄油，指尖能摸到栗子壳的温度，烫得人忍不住来回倒手。偶尔他会多舀两颗，说 “凑个整”，语气像极了邻居家爱唠叨的长辈。
拎着栗子往家走，石板路被傍晚的雨打湿，踩上去会发出轻微的 “咯吱” 声。墙根下的青苔吸饱了水，绿得发亮，偶尔有蜗牛背着半透明的壳慢慢爬过，留下一道细细的银线。转过第三个拐角时，总能遇见那只三花猫。它总蹲在杂货店的旧藤椅上，琥珀色的眼睛在暗处亮晶晶的，见人过来也不躲，只是慢悠悠地晃一下尾巴尖。
有次我试着掰了半颗栗子递过去，它犹豫了几秒，还是凑过来叼走了。从那以后，只要看见我手里的栗子袋，它就会从藤椅上跳下来，亦步亦趋跟在我身后，直到我家门口的台阶下才停下，目送我掏出钥匙开门。有时我会多留一颗在台阶上，第二天早上出门，总能看见空了的栗子壳躺在原地，旁边还沾着几根浅棕色的猫毛。
杂货店的李奶奶说，这猫是去年冬天来的，当时缩在暖气管道旁边，冻得直发抖。她喂了点温水和馒头，从此它就把这里当成了家。白天在巷子里闲逛，晚上就蜷在杂货店的柜台下面睡觉。“性子野着呢，” 李奶奶笑着摇头，手里织着半只米白色的毛线袜，“有次隔壁楼的狗追它，它噌地一下就跳上了墙头，还回头冲那狗哈气，把人家吓得直往后退。”
我见过它跳墙的样子。那天刚走出单元门，就看见它和一只大黄狗对峙，尾巴竖得笔直。没等那狗扑过来，它后腿一蹬，轻盈得像片叶子，稳稳落在两米多高的院墙上，还不忘低头舔了舔爪子，那副得意的模样，活像打了胜仗的将军。大黄狗在墙下转了两圈，不甘心地呜咽了两声，耷拉着尾巴走了。
巷子里的日子过得慢，慢得能数清墙上的爬山虎爬了多少片叶子，慢得能听见晨鸟的叫声从巷头传到巷尾。春天的时候，杂货店门口的月季开得热闹，粉的、红的、黄的，挤在斑驳的木门前，风一吹就晃出满鼻的香。三花猫总爱趴在花丛旁边，把爪子伸进花瓣里拨弄，偶尔会有蝴蝶落在它的耳朵上，它也不恼，就那样一动不动地趴着，像幅安静的画。
夏天的傍晚最舒服。张叔的栗子摊会收得晚些，铁皮桶里的热气混着晚风，把甜香送得更远。邻居们会搬着小凳子坐在巷口聊天，有说自家孩子考试成绩的，有抱怨菜价又涨了的，还有人拿着蒲扇追着蚊子跑，笑声能盖过远处马路上的车声。三花猫会找个凉快的地方，比如张叔摊旁的阴影里，蜷成一团打盹，偶尔被聊天声吵醒，眯着眼睛看一会儿，又接着睡过去。
有次我加班到很晚，回家时巷子里的灯大多已经灭了，只有张叔的栗子摊还亮着灯。他正收拾东西，铁皮桶里的砂石已经凉了，他用抹布仔细擦着桶壁，动作慢悠悠的。看见我过来，他抬头笑了笑：“今天怎么这么晚？路上小心点。” 我点点头，刚走两步，就听见他在后面喊：“等一下！” 回头时，他递过来一小袋栗子：“剩下的几颗，你拿着吧，热乎的。”
那天的栗子格外甜。走到杂货店门口时，三花猫居然还在藤椅上等着，看见我就跳下来，跟着我走到台阶下。我把栗子袋里的最后一颗留给它，它叼着栗子，转身跳上藤椅，小口小口啃着。我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直到它把栗子壳吐在地上，才轻轻带上门。屋里的灯光透过窗户照出去，刚好落在它的身上，把它的毛染成了暖黄色。
秋天的时候，巷子里的梧桐树开始落叶，金黄的叶子铺在石板路上，踩上去沙沙响。张叔的栗子摊生意最好，总有不少人排队，他忙得满头大汗，却还是会笑着和每个人打招呼。三花猫偶尔会钻进排队的人群里，蹭蹭这个人的裤腿，碰碰那个人的鞋子，惹得大家笑着给它让位置。有次一个小姑娘蹲下来摸它的头，它居然乖乖地蹭了蹭小姑娘的手心，把人家高兴得直叫。
冬天来得快，第一场雪落下时，巷子里一片白茫茫。张叔的栗子摊支起了透明的塑料棚，棚子里挂着一盏小灯，暖融融的光在雪夜里格外显眼。三花猫不再在藤椅上待着，大多时候都缩在杂货店的柜台下面，李奶奶会给它铺一条旧毛巾，它就蜷在毛巾上，偶尔探出头看看外面的雪。
有次我去买栗子，看见李奶奶正把一碗热牛奶放在柜台边，三花猫凑过来，小口小口喝着。“天太冷了，给它暖暖身子，” 李奶奶说，手里的毛线针还在不停地动，“等过几天，我把织好的小毛衣给它穿上，省得冻着。” 我笑着点头，看着三花猫喝完牛奶，又蜷回毛巾里，眼睛慢慢眯成了一条缝。
拎着栗子往家走，雪落在肩膀上，凉丝丝的，却一点也不觉得冷。手里的栗子袋还是热的，暖着指尖，也暖着心里。转过拐角时，回头看了一眼，张叔的栗子摊还亮着灯，杂货店的窗户里也透着光，三花猫大概正蜷在毛巾里睡觉，做着关于春天的梦吧。
或许生活就是这样，没有那么多轰轰烈烈，更多的是这些细碎的温暖。是巷口飘来的栗子香，是晚归时跟着你的猫，是陌生人递过来的一袋热栗子，是邻居奶奶织的小毛衣。这些小小的美好，像散落在日子里的星星，虽然微弱，却足够照亮每一个平凡的夜晚。下次路过巷口，你要不要也买一袋栗子，看看那只等在藤椅上的三花猫？
免责声明：文章内容来自互联网，本站仅提供信息存储空间服务，真实性请自行鉴别，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如有侵权等情况，请与本站联系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