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梨树下的时光

奶奶家的院子里有棵木梨树，树干粗壮得要两个小孩手拉手才能抱住，树皮是深深的褐色，裂开一道道纹路，像爷爷手上的老茧。每到春天，枝头就会冒出细碎的白花儿，风一吹，花瓣飘落在院子的青石板上，像撒了一层薄薄的雪。我小时候总爱蹲在树下捡花瓣，把它们攒在小小的布兜里，以为这样就能留住整个春天。

那时候父母忙着在城里打工，我跟着奶奶生活。每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奶奶就会牵着我的手去院子里喂鸡。母鸡们扑棱着翅膀围过来，咯咯地叫着，我把玉米粒撒出去，看着它们争抢的样子，总能笑出声来。木梨树下的石凳是我和奶奶常坐的地方，午后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织出斑驳的光影，奶奶会拿着蒲扇，一边给我扇风，一边讲过去的故事。

奶奶的故事大多和这棵木梨树有关。她说这棵树是爷爷年轻时亲手种下的，那时候他们刚结婚，院子还是一片空地，爷爷挑了很久，才从邻村的集市上买回来这棵树苗。刚开始树苗长得慢，爷爷每天都会去浇水、松土，像照顾孩子一样细心。后来树苗慢慢长高，枝繁叶茂，每年夏天都会结出满树的木梨。

我第一次吃到木梨是在六岁那年。那年夏天特别热，知了在树上叫个不停，我蹲在院子里玩泥巴，满头大汗。奶奶从屋里出来，手里端着一个竹篮，篮子里装着几个黄澄澄的木梨，表皮光滑，还带着淡淡的果香。奶奶拿起一个，用衣角擦了擦，递给我说：“尝尝，今年的梨特别甜。” 我咬了一口，汁水立刻在嘴里散开，甜丝丝的，一点也不涩，暑气好像瞬间就消散了。

从那以后，每年夏天我都盼着木梨成熟。木梨快熟的时候，我每天都会跑到树下看，数着枝头的果子，生怕它们被鸟啄了去。有时候奶奶会让我帮忙摘梨，我就搬来小凳子，踮着脚，小心翼翼地把梨从枝头摘下来，放进竹篮里。奶奶总说我摘梨的样子像只小猴子，我听了就咯咯地笑，手里的动作却更小心了，生怕把梨碰坏。

有一年夏天，下了一场大雨，风刮得特别大。我趴在窗边，看着木梨树的枝条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心里特别着急，生怕树枝会被吹断。雨停了之后，我立刻跑到院子里，看到树下落了好多梨，还有几根细小的树枝也断了。我捡起地上的梨，有些已经摔破了皮，心里难过极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奶奶走过来，摸了摸我的头说：“没关系，明年还会结出新的梨，树枝也会慢慢长好的。” 说着，她捡起地上完好的梨，递给我说：“你看，这些梨还能吃，咱们洗一洗，晚上一起吃。”

那天晚上，我和奶奶坐在灯下，吃着白天捡回来的梨。虽然有些梨的表皮有磕碰，但吃起来依然很甜。奶奶一边吃，一边给我讲她小时候的事。她说她小时候家里穷，很少能吃到水果，有一次邻居家的枣树上结了枣，她和小伙伴们就趁着大人不注意，偷偷去摘，结果被邻居发现了，追着他们跑了好远。我听着奶奶的故事，觉得特别有趣，也忘了白天的难过。

后来我到了上学的年纪，要回城里和父母一起生活。离开奶奶家的前一天，我跑到木梨树下，抱着树干，舍不得离开。奶奶走过来，递给我一个布包，里面装着几个刚摘下来的木梨，她说：“带着路上吃，到了城里要是想奶奶了，就看看这梨，就像奶奶在你身边一样。” 我接过布包，紧紧抱在怀里，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奶奶帮我擦了擦眼泪，说：“别哭，放假了还可以回来，木梨树还在这里等你。”

回城里之后，我每天都想念奶奶家的木梨树，想念奶奶做的饭菜，想念和奶奶在树下乘凉的时光。每次放假，我都会第一时间吵着要回奶奶家。一回到家，我就会跑到木梨树下，看看它有没有长高，有没有结出新的果子。奶奶总会在门口等我，手里拿着我爱吃的零食，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

有一年暑假，我回到奶奶家，发现木梨树的叶子比以前少了一些，树干上也多了几道新的纹路。奶奶说这棵树已经有几十年的树龄了，就像一位老人，慢慢在变老。那天下午，我和奶奶坐在树下，像以前一样，她给我扇着蒲扇，我靠在她的肩膀上，听她讲最近发生的事。阳光透过树叶洒在我们身上，温暖又惬意，我觉得那一刻特别幸福，希望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去年冬天，爷爷打电话来说奶奶生病了，我和父母立刻赶回了奶奶家。走进院子，看到木梨树的叶子都落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显得有些冷清。奶奶躺在屋里的床上，脸色有些苍白，但看到我回来，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拉着我的手说：“你回来了，正好，今年的木梨我给你留了一些，在柜子里放着呢。” 我听了，心里一阵感动，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

在奶奶家照顾她的那段时间，我每天都会去院子里看看木梨树。有时候会坐在石凳上，想起小时候和奶奶在树下的点点滴滴，想起第一次吃木梨的甜蜜，想起摘梨时的快乐，想起雨天捡梨的难过。那些记忆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回放，每一个画面都那么清晰，那么温暖。

后来奶奶的病慢慢好了起来，我也要回城里上班了。离开的那天，我又跑到木梨树下，抱着树干，跟它告别。奶奶站在门口，叮嘱我说：“工作别太累了，有空就回来看看，木梨树还在这里，我也在这里。” 我点了点头，不敢回头，怕奶奶看到我流泪的样子。

现在我已经工作好几年了，每年还是会抽出时间回奶奶家看看。每次回去，第一眼看到的还是院子里的那棵木梨树，它依然那么粗壮，那么挺拔。春天的时候，枝头还是会开满白色的花儿；夏天的时候，还是会结出满树的甜梨。我依然会像小时候一样，蹲在树下捡花瓣，坐在石凳上听奶奶讲故事，吃着奶奶摘的木梨，感受着那份不变的温暖。

我知道，木梨树不仅是一棵普通的树，它承载着我童年的记忆，承载着奶奶对我的爱，也承载着我对家的思念。无论我走多远，无论过多少年，只要看到这棵木梨树，我就会想起奶奶家的院子，想起那些在木梨树下度过的美好时光，心里就会充满温暖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