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樟木箱里的时光碎片

林晓在收拾外婆旧居时，指尖触到了床底那只沉甸甸的樟木箱。木箱表面裹着一层薄灰，铜质搭扣氧化出暗绿色的锈迹，却依旧能闻到木头里透出的清苦香气。她蹲下身，手指顺着木箱边缘的木纹轻轻摩挲，忽然想起小时候总爱躲在这只箱子旁边，听外婆讲那些藏在时光里的故事。

外婆曾说这只箱子是她嫁过来时的陪嫁，里面装着她少女时代的衣物、书信，还有外公年轻时送她的第一块梅花牌手表。林晓记得自己七岁那年，趁外婆在厨房做饭，偷偷搬来小板凳，踩着凳面掀开箱盖。那会儿箱子里还铺着枣红色的绸缎，叠得整整齐齐的蓝布褂子上绣着细碎的白梅，书信被装在牛皮纸信封里，信封角有些微微卷起。她正想拿起一封信看看，就听见外婆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慌忙把箱子盖好，从凳子上跳下来，装作在院子里追蝴蝶的样子。

后来外婆的身体渐渐不如从前，记忆力也开始衰退，很多事情转身就忘，却唯独记得这只樟木箱。有一次林晓陪外婆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外婆指着床底的方向，含糊地说 “箱子里有…… 有阿明送的糖”。阿明是外公的名字，外公走得早，林晓只在老照片里见过他的样子 —— 穿着中山装，眉眼温和，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林晓顺着外婆的话，把樟木箱拖到院子里，慢慢打开。阳光落在绸缎上，映出细碎的光，外婆伸手摸着那些旧衣物，眼睛里泛起了泪光，嘴里喃喃地说着 “那年春天…… 他在巷口等我……”

林晓从箱子最底层翻出一个铁盒子，打开后里面装着几十张泛黄的信纸，还有几张黑白照片。信纸上的字迹工整清秀，是外公写给外婆的信。她拿起一张信纸，轻轻展开，上面写着：“淑珍，今日在市集看到你喜欢的桂花糕，买了两块放在布包里，明日我在你家院外的老槐树下等你，带你去看城外的桃花。” 落款日期是 1958 年 3 月 12 日。林晓看着那些带着温度的文字，仿佛能看到年轻时的外公外婆，在春日的阳光下，沿着开满桃花的小路慢慢走着，说着属于他们的悄悄话。

铁盒子里还有一张合影照片，外婆穿着碎花连衣裙，扎着两条麻花辫，靠在外公的肩上，两人都笑得格外灿烂。照片背后用铅笔写着：“1960 年 5 月 20 日，与淑珍在西湖边。” 林晓想起外婆曾跟她说过，外公年轻时最喜欢带她去西湖，每次去都会在湖边的小店里买一碗藕粉，两个人坐在湖边的石凳上，边吃边看湖里的游船。外婆说，那些日子虽然过得简单，却满是幸福的滋味。

收拾到箱子中间时，林晓发现了一件叠得整齐的浅灰色毛衣，毛衣的袖口有些磨损，领口处还缝着一块小小的补丁。她拿起毛衣，手指拂过针脚细密的补丁，忽然想起外婆冬天织毛衣的样子。小时候每到冬天，外婆就会坐在窗边，拿着毛线针织毛衣，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的银发上，温暖得像一幅画。林晓曾问外婆这件毛衣是谁的，外婆说这是外公年轻时穿的，外公走后她一直舍不得扔，每年冬天都会拿出来晒一晒，就像外公还在身边一样。

箱子里还有一个小小的布包，打开后里面装着几枚铜钱和一个银质的长命锁。长命锁上刻着 “平安” 两个字，边缘有些磨损。林晓记得这个长命锁是她出生时外婆送给她的，后来她长大些，不小心把长命锁弄丢了，外婆为此难过了好几天。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长命锁竟然被外婆藏在了樟木箱里。她拿起长命锁，放在手心，冰凉的金属触感里似乎还带着外婆的温度，眼眶忽然就湿润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院子里的老槐树在风中轻轻摇晃，落下几片枯黄的叶子。林晓把樟木箱里的东西一件件整理好，重新放回箱子里，盖上箱盖。她坐在箱子旁边，看着院子里的夕阳，忽然明白外婆为什么这么珍视这只樟木箱 —— 这里面装的不仅仅是旧物，更是她与外公相守的时光，是她一辈子最珍贵的回忆。那些藏在衣物、书信、照片里的故事，就像散落在时光里的碎片，拼凑出了外婆一生的温柔与深情。

林晓站起身，拍了拍樟木箱上的灰尘，心里想着明天要把这些故事讲给妈妈听，讲给年幼的女儿听。或许再过很多年，这只樟木箱会传到女儿的手里，里面的时光碎片会继续被讲述，被珍藏。而那些藏在旧物里的爱与回忆，会像樟木的香气一样，在岁月里慢慢沉淀，永远不会消散。

风从院子里吹过，带来了远处桂花的香气，林晓看着那只老樟木箱，仿佛看到外婆正坐在窗边，微笑着看着她，就像小时候一样。她轻轻抚摸着箱盖，心里满是温暖，不知道多年后，当女儿打开这只箱子时，又会从中读出怎样的时光故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