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小学三年级的暑假，太阳像个大火球挂在天上，连门口那棵老槐树的叶子都打了蔫，趴在树枝上一动不动。我每天最期待的事儿，不是看电视里重播的动画片，也不是和小伙伴去巷口跳皮筋，而是等巷尾那个推着自行车卖冰棍的老爷爷。他的自行车后座绑着一个白色的泡沫箱子，箱子外面裹着厚厚的蓝色棉被，每次掀开棉被的时候，都会冒出一股凉丝丝的白气，那股凉气混着奶油和绿豆的香味，能把整个夏天的燥热都驱散一半。
老爷爷姓王，大家都叫他王大爷。他总是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背心，腰间系着一根棕色的皮带，皮带上还挂着一个旧旧的铁盒子，里面装着零钱和票据。每次我攥着妈妈给的两块钱跑过去，他都会笑眯眯地掀开棉被，用带着老茧的手拿出一根我最爱的绿豆冰棍，还会特意多停留几秒，让我多看两眼箱子里其他口味的冰棍 —— 有奶油的、巧克力的，还有我一直没敢尝试的红豆味。
有一次，我揣着钱跑过去的时候，王大爷的冰棍刚好卖完了。我站在原地没动，眼睛盯着那个空了的泡沫箱子，嘴巴不自觉地撅了起来。王大爷看我委屈的样子，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水果糖递给我，说：“丫头别难过，明天我多带几根绿豆冰棍，给你留着。” 我接过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橘子味的甜意瞬间在嘴里散开，心里的失落也少了大半。
从那天起，我每天都会提前去巷尾等王大爷。有时候妈妈让我去买酱油，我会先绕到巷尾，确认王大爷来了才肯去杂货店。有一次下大雨，我以为王大爷不会来了，正坐在家里发呆，就听见巷口传来熟悉的自行车铃声。我赶紧抓起雨伞跑出去，看见王大爷穿着雨衣，推着自行车慢慢走过来，泡沫箱子上的棉被被雨水打湿了一部分，但他还是小心翼翼地护着箱子，生怕里面的冰棍化了。
我跑过去帮王大爷撑伞，他笑着说：“丫头你怎么来了？这么大的雨别淋感冒了。” 我说：“我担心您不来了，还特意留了钱呢。” 王大爷掀开棉被，果然从里面拿出一根绿豆冰棍递给我，冰棍外面还裹着一层薄薄的霜，咬一口下去，绿豆的颗粒感和冰凉的甜味在嘴里化开，比平时吃的更让人觉得满足。那天我撑着伞，看着王大爷推着自行车慢慢走远，雨水顺着伞沿滴下来，却一点都不觉得冷，反而心里暖暖的。
后来开学了，我不能每天去等王大爷了，只能在周末的时候去找他买冰棍。有一次周末我去巷尾，没看见王大爷的自行车，却看见隔壁的李奶奶在那里。李奶奶说王大爷生病了，最近都不会来卖冰棍了。我听了之后特别着急，问李奶奶王大爷住在哪里，想去看看他。李奶奶告诉我王大爷家就在街对面的老小区里，还把地址告诉了我。
第二天我用攒了很久的零花钱买了一袋苹果，按照李奶奶给的地址找到了王大爷家。那是一个老旧的单元楼，楼道里没有灯，我摸着扶手慢慢往上走，终于找到了王大爷家的门。我敲了敲门，里面传来王大爷沙哑的声音：“谁啊？” 我说：“王大爷，是我，那个经常买您绿豆冰棍的丫头。”
王大爷打开门，看见我手里拎着苹果，赶紧让我进屋。他家特别小，客厅里只有一张旧沙发和一个老式电视机，墙上挂着一张王大爷和老伴的合照。王大爷坐在沙发上，咳嗽了几声，说：“丫头你怎么来了？还带东西，太客气了。” 我说：“我听说您生病了，来看看您，您最近好点了吗？” 王大爷点点头，从茶几上拿起一个橘子递给我，说：“好多了，就是年纪大了，一着凉就容易咳嗽。”
我们聊了一会儿，王大爷说他卖冰棍已经有二十年了，以前是推着小车走街串巷，后来年纪大了，就换成了自行车，虽然累点，但每天能看见街坊邻居的笑脸，就觉得特别开心。他还说我是他见过最执着的小顾客，每天都准时在巷尾等他，有时候他晚到一会儿，就能看见我在那里来回踱步，像个小大人似的。
临走的时候，王大爷从抽屉里拿出一根包装好的绿豆冰棍递给我，说：“这是我昨天让老伴去超市买的，知道你爱吃，特意给你留的。” 我接过冰棍，心里又酸又甜，跟王大爷说了再见，才慢慢走出单元楼。那天的阳光特别好，我拿着冰棍走在大街上，舍不得吃，直到冰棍开始慢慢化了，才咬了一口，还是熟悉的味道，却比以前更让人难忘。
后来天气慢慢变凉了，王大爷的身体也渐渐好了起来，但他却再也没有推着自行车来巷尾卖冰棍。我问李奶奶为什么，李奶奶说王大爷的儿子接他去外地养老了，以后可能不会回来了。我听了之后特别难过，手里攥着以前买冰棍剩下的零钱，站在巷尾看了很久，好像还能看见王大爷推着自行车走过来的身影，还能闻到那股熟悉的绿豆冰棍香味。
现在我已经上初中了，夏天的时候还是会想起王大爷和他的绿豆冰棍。有时候妈妈会从超市买各种各样的冰棍回来，有草莓味的、芒果味的，还有网红的脆皮雪糕，但我总觉得没有王大爷卖的绿豆冰棍好吃。每次路过巷尾，我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好像还能听见王大爷笑眯眯地说：“丫头，今天又来买冰棍啊？”
前几天我在整理旧东西的时候，翻出了一颗用糖纸包着的水果糖，糖纸已经泛黄了，上面的图案也模糊不清，但我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当年王大爷给我的那颗橘子味的水果糖。我把糖纸小心翼翼地夹在书里，突然想起那个夏天，想起王大爷的笑容，想起绿豆冰棍的甜味，心里满是温暖。不知道王大爷在外地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再想起那个每天在巷尾等他的小女孩，有没有再卖过甜甜的绿豆冰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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