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师傅的工具箱里总装着两样特殊物件：一块磨得发亮的铜制管钳，还有本封皮泛黄的笔记本。管钳是他十八岁入行时师傅送的，笔记本则记录着三十年来处理过的每一处管道问题 —— 从老城区胡同里漏了半米深的地下水管，到新开发小区里堵得水漫金山的排污系统，每一页都写满密密麻麻的字迹，偶尔还会画上阵线潦草的管道示意图。
上个月暴雨过后，城西老家属院的居民楼突然断了水。物业派来的年轻维修工折腾了半天，既找不到漏水点，也没法恢复供水，最后只能打电话请陈师傅来救场。他背着工具箱走进家属院时，楼下已经围了十几个老人，有人端着空水桶，有人举着刚从超市买回来的瓶装水，脸上满是焦急。陈师傅没急着开工，先在小区里转了一圈，又去地下室查看了总水管阀门，最后蹲在 3 号楼前的草坪边，用脚尖轻轻点了点地面。“漏水点应该在这下面，大概有五米深。” 他抬头对围过来的居民说，语气笃定得让人没法质疑。
开工时已是下午两点，陈师傅和两个徒弟先是用切割机在草坪上划出一个方形区域，再用铁锹一点点挖开泥土。初秋的太阳依旧晒得人皮肤发烫，他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掉进泥土里瞬间就没了踪影。挖到三米深时，一股清水突然从泥土里冒出来，徒弟兴奋地喊：“找到了！” 陈师傅却皱着眉摆手：“别急，先看看管道破损的情况。” 他趴在坑边，用手电筒往深处照，只见一根铸铁管上裂了道十厘米长的缝，水流正从缝里往外涌。
“这根管道用了快二十年了，铸铁材质早就老化了。” 陈师傅一边说着，一边从工具箱里拿出新的 PE 管和配件。他先让徒弟关掉小区的总水阀，等坑里的水流完，再小心翼翼地把旧管道锯断，然后用热熔机将新管道和配件连接起来。整个过程中，他的动作始终慢而稳，每拧一个螺丝都要反复检查好几遍。徒弟忍不住问：“师傅，您干活怎么总这么慢？” 陈师傅抬头笑了笑：“给排水这行，慢就是快。要是现在图省事，以后管道再出问题，麻烦就更大了。”
等新管道安装好，已经是傍晚六点多。陈师傅打开总水阀，看着清水顺着新管道流进居民楼，心里才算松了口气。居民们纷纷围过来道谢，有人递上矿泉水，有人要留他吃饭，他都一一谢绝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他一边收拾工具箱，一边对居民们说，“以后家里要是遇到水管漏水、马桶堵塞的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
其实，像这样的抢修工作，陈师傅早就习以为常了。年轻时，他曾在零下十几度的冬天，跳进结冰的河道里维修泵站管道；也曾在三伏天里，钻进闷热的地下车库，一待就是一整天。有一次，市中心的商场突然发生污水倒灌，他带着徒弟连续工作了十几个小时，才把堵塞的管道疏通好。等他从地下管道里爬出来时，浑身都沾满了污水和淤泥，连他自己都差点认不出自己。
“刚开始干这行的时候，我也觉得又脏又累，好几次都想辞职。” 陈师傅坐在工具箱上，给徒弟讲起自己刚入行时的经历，“那时候师傅告诉我，城市里的每一根管道，都是城市的血管。我们修管道，就是在给城市治病。要是血管堵了、破了，城市就会出问题。” 正是师傅的这番话，让他坚持了下来。后来他慢慢发现，每当自己修好一处管道，看到居民们用上干净的自来水，看到污水顺利排走，心里就会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成就感。
这些年，陈师傅见证了城市给排水系统的变化。以前的老城区，大多用的是铸铁管和水泥管，容易生锈、堵塞；现在新建的小区和道路，用的都是 PE 管和 PVC 管，不仅耐用，而且安装方便。但不管管道材质怎么变，他始终保持着严谨的工作态度。每次接到维修电话，他都会先仔细询问情况，再带上合适的工具和配件；每次维修结束，他都会把现场清理干净，还会给用户讲解管道保养的小知识。
有一次，一位老太太家里的水龙头坏了，打电话请陈师傅来修。他到了老太太家，发现只是水龙头的密封圈老化了，换个密封圈就能解决问题。老太太非要给他五十块钱，他却说什么都不收。“这点小事，不用给钱。” 他一边帮老太太把水龙头安装好，一边说，“以后水龙头要是再漏水，您就自己换个密封圈，很简单的。” 说着，他还从工具箱里拿出一个新的密封圈，教老太太怎么安装。
陈师傅的笔记本里，除了记录维修案例，还记着很多用户的联系方式和特殊需求。哪家有独居老人，哪家有小孩，哪家的管道容易出问题，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每逢过节，他还会给一些老用户打电话，问问家里的管道情况。有位独居的张大爷，家里的水管去年冬天冻裂过，陈师傅今年入秋就主动打电话提醒他：“张大爷，天气快冷了，您记得把室外的水管包上保温棉，晚上把水龙头开一点，让水慢慢流，这样水管就不容易冻裂了。”
现在，陈师傅的徒弟也已经能独立处理一些简单的维修工作了。但每次遇到复杂的问题，徒弟还是会第一时间打电话请教他。“师傅，您什么时候才能把所有本事都教给我啊？” 徒弟经常这样问他。陈师傅总是笑着说：“我的本事，不是靠教就能学会的，得靠自己慢慢悟，慢慢练。等你什么时候能把每一根管道都当成自己的朋友，什么时候能真正理解用户的需求，你就算出师了。”
上个月，陈师傅收到了一份特殊的礼物 —— 城西老家属院的居民们联名送给他的一面锦旗，上面写着 “管道卫士，为民解忧” 八个大字。看着锦旗，陈师傅的眼睛湿润了。他说，这是他这辈子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比任何荣誉都重要。
如今，已经五十多岁的陈师傅依然每天背着工具箱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有人问他，打算什么时候退休。他笑着说：“只要我还走得动，还能拿起管钳，我就会一直干下去。因为我知道，这座城市需要我，需要像我一样的 plumber，守护好每一根管道，守护好城市的脉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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