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古籍馆的时候,总能看到那些泛黄发脆的线装书静静躺在展柜里。它们有的页面粘连成块,像被岁月粘牢的千层糕,轻轻一碰都怕掉渣。很多人不知道,这些看似“脆弱不堪”的古籍,能重新舒展书页、重现文字,全靠修复师手里一项关键功夫——揭页。揭页不是简单的“撕纸”,而是带着敬畏心的精细操作,每一下发力都藏着门道,稍不留意就可能让珍贵的古籍雪上加霜。今天就来聊聊,古籍修复里这项“化整为零”的核心技巧,看看修复师们是怎么用双手解开岁月给古籍系上的“死结”。
先搞明白,为啥古籍需要揭页?年代久远的古籍,大多用宣纸印制,纸质本身就脆弱。再加上保存环境的影响,比如受潮、发霉、虫蛀,或者装订时用的浆糊老化,原本分开的书页就会紧紧粘在一起,形成厚厚的“书砖”。有的粘连得轻,稍微一动就能分开;有的则粘得像一块硬纸板,甚至书页的纤维都缠在了一起。这时候就必须靠揭页,把粘连的书页一张一张完整地分离开,才能进行后续的修补、托裱工作。要是揭页环节出了问题,要么把书页撕烂,要么残留上一页的纸纤维,都会破坏古籍的原貌,让珍贵的文献信息受损。
揭页之前,准备工作半点不能马虎。修复师常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揭页用的工具虽不复杂,但每一件都得选对、用好。最核心的工具是镊子,得选那种尖端细长、弹性适中的,太硬的容易戳破纸,太软的又没力气分开粘连处。然后是毛笔,要选羊毫的,毛质柔软,用来蘸取清水或者特殊的脱粘剂。还有喷水壶,必须是能喷出细雾的,避免水流太大把书页泡坏。除了工具,环境也很关键,温度要控制在20℃左右,湿度保持在50%-60%,太干的话纸容易脆裂,太湿又会让书页变形。
准备就绪后,第一步不是直接上手揭,而是“问诊”——判断粘连的类型和程度。这就像医生看病,得先摸清情况才能对症下药。古籍的粘连主要分两种,一种是“干粘”,大多是因为浆糊老化或者灰尘堆积导致的,这种相对好处理;另一种是“湿粘”,是受潮、发霉后形成的,粘连得更紧密,处理起来难度大很多。修复师会先拿起粘连的书页,对着光线仔细看,观察粘连处的厚度、颜色,判断是单层粘连还是多层粘连。有时候还会用指尖轻轻按压,感受纸张的柔软度,确定哪里是粘连的“突破口”。这个过程急不得,有的古籍粘连复杂,光“问诊”就得花上大半天时间。
摸清情况后,就进入核心的揭页环节了。不同的粘连情况,用的揭页技巧也不一样,最常用的是“干揭法”和“湿揭法”,还有针对特殊情况的“酶解法”。先说说干揭法,这种方法适合粘连比较轻微的干粘书页。操作的时候,修复师会把粘连的书页平放在干净的工作台上,用镊子的尖端轻轻挑起粘连处的一个小角。这个挑的动作很有讲究,不能用蛮力往上拽,而是要顺着纸张的纹理,轻轻向两边“推”。就像我们撕一张粘在一起的便利贴,顺着纹理撕才不会撕烂。如果挑起来的缝隙太小,还会用细针轻轻撑开,让空气进去,缓解粘连的力度。干揭法最考验手感,修复师的指尖要能精准感知纸张的受力情况,稍微用力过猛,就可能在书页上留下一道不可逆的裂痕。
要是遇到粘连比较紧密的情况,干揭法就不管用了,这时候就得用湿揭法。湿揭法的关键是“润纸”,通过水分让粘连处的浆糊软化,从而把书页分开。但润纸的度很难把握,水太少,浆糊软化不了,还是揭不开;水太多,又会让纸张变形、起皱,甚至让墨色晕染。修复师通常会用柔软的羊毫笔,蘸取少量清水,轻轻点在粘连处的边缘。点水的时候要“少量多次”,让水分慢慢渗透进去,而不是一次性把纸泡湿。等水分渗透一会儿,用指尖轻轻按压粘连处,感觉纸张变软后,再用镊子顺着纹理慢慢分开。有的时候,粘连处的浆糊比较顽固,还会在清水中加入一点点中性的脱粘剂,帮助软化浆糊,但脱粘剂的用量必须严格控制,多了会损伤纸张纤维。
还有一种更特殊的情况,就是古籍不仅粘连严重,还伴有发霉、虫蛀,纸张本身已经非常脆弱。这时候用干揭法容易撕烂,用湿揭法又怕水分加重损坏,就会用到酶解法。酶解法是用特定的生物酶,分解粘连处的浆糊和霉斑里的蛋白质、淀粉,让粘连处自然松动。这种方法相对温和,对脆弱纸张的损伤比较小,但操作起来要求更高。修复师需要精确控制酶的浓度、温度和作用时间,稍微出错就可能让酶腐蚀纸张,造成更大的损失。所以,酶解法一般只用于处理那些特别珍贵、特别脆弱的古籍,不是常规的揭页方法。
揭页的过程中,还有很多细节需要注意。比如,揭下来的书页要按顺序摆放好,有的古籍页码已经缺失,修复师就得根据纸张的纹理、墨色的深浅来判断顺序,避免弄混。还有,揭页的时候要保持工作台的干净整洁,不能有灰尘、毛发,这些东西粘到潮湿的书页上,后续清理起来会很麻烦。另外,修复师的手上不能有汗渍、油污,所以操作前都会洗手、擦干,有的还会戴上干净的棉质手套。但戴手套也有讲究,太厚的手套会影响手感,太薄的又起不到防护作用,所以很多修复师更习惯徒手操作,全靠多年的经验来把控力度。
很多人可能觉得,揭页不就是把粘在一起的纸分开吗?看起来没什么技术含量。但只有真正了解古籍修复的人知道,这项工作有多考验耐心和手感。有一次,我在古籍修复馆看到一位老师傅处理一本清代的线装书,那本书的书页粘连得像一块木板,老师傅光是润纸就用了两个小时,然后用镊子一点一点地揭,一天下来只揭了三页。老师傅说,揭页就像和古人对话,得慢慢等、细细品,不能着急。你急着要分开,纸张就会跟你“较劲”,反而容易损坏;你顺着它的性子来,它才会乖乖地舒展开来。
除了技术和耐心,揭页还需要修复师有足够的知识储备。不同朝代的古籍,用的纸张、浆糊都不一样,粘连的原因和程度也有差异。比如,宋代的古籍多用楮皮纸,纸质坚韧,粘连相对好处理;明代的一些古籍用竹纸,纸质较脆,揭页时就得更小心。还有,不同地域的古籍,保存环境不同,粘连的情况也会有区别。所以,修复师不仅要会操作,还要了解不同朝代、不同地域古籍的特点,才能根据实际情况选择合适的揭页方法。这也是为什么,优秀的古籍修复师不仅是“手艺人”,还是“学者”。
现在,随着科技的发展,一些新的技术也开始应用到古籍修复中,比如用显微镜观察粘连处的纤维结构,用超声波辅助软化浆糊等。但不管技术怎么发展,揭页的核心依然是“手工操作”。因为每一本古籍的情况都是独一无二的,机器无法精准感知纸张的细微变化,也无法像人手一样灵活调整力度。所以,古籍修复行业里一直有“修复无定法”的说法,每一次揭页都是一次全新的挑战,都需要修复师根据实际情况灵活应对。
揭页完成后,并不意味着工作结束了。接下来还要对揭下来的书页进行清理、修补、托裱等一系列工作,才能让古籍恢复原貌,重新被保存和利用。但揭页作为整个修复过程的第一步,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如果揭页环节出了问题,后续的工作再完美,也无法弥补古籍的损失。就像盖房子一样,地基没打牢,再漂亮的房子也经不起考验。
其实,古籍修复中的每一项技巧,都是老一辈修复师用经验和心血总结出来的。揭页看似简单,却藏着对古籍的敬畏、对传统的坚守。每一本古籍都是一段历史的载体,每一次揭页都是一次对历史的唤醒。当修复师用指尖轻轻分开粘连的书页,让沉睡百年的文字重新显露出来时,那种跨越时空的对话,或许就是古籍修复最大的魅力。而这些指尖上的门道,也需要一代又一代的人传承下去,才能让更多珍贵的古籍得以延续生命,让我们能透过这些泛黄的书页,读懂历史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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