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如天堂,忽如地狱,总归无明

2023-06-28 18:44:35 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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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童年时代里,有八年左右时间,是住在骑楼里面,在南方这边常年多雨潮湿的环境里,骑楼是常见的老建筑。旧城区的这种适合下铺上住的建筑,到了香港就被称为了唐楼,以和洋楼作对比区分。其实骑楼、唐楼都是指一样的事物。在过往,即使是春雨不休,或者夏天的午后,总会撒一轮短暂干脆的暴雨,行人却可以在骑楼的庇护下,施然地继续行街购物,完全不受天气波动的干扰。这种目前显得古旧的建筑,其实有着它的实用价值。

早于几十年前,家族就成为了这里其中一个租户,爷爷听从他家姐的意见,于是和家姐,六弟三家人都搬到了一起,但到了每家人的N个子女开始逐渐长大,空间挤逼之苦慢慢涌现,住地问题越来越严重。那种情形,也跟现今香港人的居住窘迫压力丝毫无二,好像这部片子里两仔爷所租的那个“两步”房间,虽然凌乱杂物可以经过努力变得较规整,但是人的密度太大,活在几无隐私的环境下,即使是一家人,也是相当不便的。同时,这栋楼里,长辈们传说着对门那边,住着一个精神病人……至于这个病人是怎样的情况,每一个人都语焉不详,但是却人人皆知他是“会揸菜刀砍人的”,因为对面也像我们这边,又是一个房间里划出几个房间,再容纳几家人,彼此两边也不往来,这个病人,我们好像也几乎不会碰上的。

但是这栋骑楼当中却有一口天井,一路贯通到地下一层,在天井里,是有窗户的,可以窥见其他住户的空间,这一扇窗,可能就是眼光无意间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唯一进入点了。但,关于他的,留下脑海里只有一个眼镜是玻璃瓶底,脸相很“解放后”的人在窗前谈笑,或许他的心智情绪已经停留在文革时代也不一定。至于他的神经病是不是与文革有关系,就更非小孩所能知道的事情了。

然而有着可怕传说的他,给我的印象还远不及对门里阴森的一对母女来得多,那个时候只要我们在天台上跑得欢了,这个母或者她的女,就会拉长了脸上来投诉,应该是我们在天台跑动,就会引发她们家地动山摇,飞沙走石吧,这也是老房子的实情,我也试过正躺在床上,忽然被一堆东西砸了一脸,原来是楼顶突然崩裂,一大块天花从三米多的高度上洒下来了。

与精神病人为邻,或许是大家已算宽容,没人想过要逼走他人,要离开这个地方,哪有那么容易呢?我们这一大棚人,又有哪个不想飞出这个笼子呢?或者有了这同理心态,便对病人没那么介意了,小孩子们,也只是略感恐怖,也没有什么其他想法。然而这个故事是毫不温暖的,我们只不过是做到了“唔围埋黎踩多一脚”,帮忙却也是绝对不存在的,谁顾得上你啊?身手齐全的正常人,也不容易谋生,谁来顾精神病人怎么活下去呢。后来,终于不知怎样,那人永远地消失在我们的世界内了。

不帮忙,也别来踩一脚。是《一念无明》中曾志伟饰演的爸爸面对群氓之语,也是电影里所划出的一条底线呼声。毕竟公众对待精神病人的态度,就是在那里明摆着了,种种不公与忽视,都是正常社会里的“正常现象”。精神病人的团体,总不能做到像其他少数团体那么理直气壮地争取平权,毕竟他们是缺少了一种底气,那种无法操控自我的不确定感,让他们,即使是在状态稳定时,也不够胆对他人作出承诺。片中阿东对雇主保证:“虽然我是Bipolar,但我可以好order地Bipolar!”这是什么意思呢?

他仿佛想表达说,我的情绪是一时躁狂,一时抑郁的,但是我可以很有次序,让躁狂和抑郁梅花间竹地出现……试问,对于这种承诺,即使情绪病患说得出口,雇主又怎会认为这种自信真的称得上是自信,会送上offer更是天方夜谭。

Bipolar便是双相情绪障碍,患者可能终身都受到躁狂与抑郁两种情绪的轮流侵袭,从片中对病症的表现,可能只描绘了抑郁期间的心境,本来病症的戏剧化转变,即从一个极端情绪到另一个极端情绪,则由阿东原生家庭的突出问题所掩盖。阿东被其母言语刺激,落下了过失杀人的惨剧,或是他对送老人院建议的反感以致拍案而起,都不必然是躁狂的表现,更像是抑郁期的易受激惹所致。但试想剧中的情况发生在一般人身上,估计也会被气个不轻,即是电影毕竟是以一个很沉重的背景,去给予了故事发生的动机,似乎让人更容易理解,那个人,为何会落入如此的田地。但另一面,却可能让大众对身边经历平凡的人会患上了情绪病依然保持不解。只不过,现实便是如此的无厘头,情绪病患者并不一定就是经历了人生的重大变故,才会落入情绪的魔窟中。对于抑郁患者终日的流泪不振,别说旁人莫名其妙,当事人要说清楚也是很困难的。

而且情绪病有时给人的感觉是又爱又恨,如双相障碍患者,抑郁发作当然是苦不堪言,但是躁狂期间所拥有的充沛精力,源源不绝的想法,精神亢奋与感觉良好,绝对又令人欲罢不能。阿东情绪最为高涨时,故事的安排是他见到了与未婚妻复合的可能,又是一处以外在的事件作为情绪转折之因,于是同时亦萌发了天台种花,搞网售等一系列idea,人生一时间又好似充满了可能性,正是一念地狱,一念天堂。然而这次的高涨(远未躁狂),却被宗教之力彻底打断。

从历史上讲,宗教对心理疾病人群是很不友善的,在近代科学发展之前,患有心理/精神疾病,可是被视为魔鬼上身的,于是种种“驱魔”疗法就诞生了,甚至极端到要把“中邪之人”头骨撬开,以求魔鬼快快滚出来。可以想象这些疗法除了把人折磨到死去活来之外,是起不到作用的,方向本来就错了。但进入现代社会,的确是有人寻求宗教的慰藉,来化解内心的郁结、愤怒。这是有可能的,只不过并不能有效的推广,阿东受到刺激而再次崩溃,也是对宗教无能为力的定论。阿东的未婚妻的宽恕,声泪俱下,并不能说她不真诚,但是同时,她也是在肯定和强调了阿东的“有罪”,虽然基督教之前提就是人有原罪,但对于本来就心受重压的阿东,可能这就是压垮他的最后一点罪恶感。

他所生在的原生家庭,既不完整,更少有开心,大概如此,学业有成的儿子逃得远远的,过自己的小日子去了,剩下他这个“不正常”的儿子,却要苦守着老病的恶母。虽从小深受忽略,但本性上他的良善令他无法割裂掉那个不愉快的源泉,如果观影的旁人只以他自找为结论,那就是还不懂得家会伤人,毁人的道理。能够为这个家带来最后支撑的,是那个忏悔的爸爸黄大海,虽然只是粗人一个,但他决定了不再逃避,在余生里,只有去尝试面对和修补,他才不会留下一辈子的无奈悔恨。曾志伟说了,他本来不想接这种很heavy的角色,但是为了女儿,他才来挑战自己,跳出昔日纯粹插科打诨的娱乐,走入这满是社会道义的影片中来,对他也是种突破吧。关注点在社会底层、弱势群体的新人导演黄进,也令人期待他日后的创作。社会角度中,逼仄的港人生存空间,对无法往上流动的恐惧,对用手赚钱的轻视,对钱生钱的艳羡,亦向世人很诚实地交代出香港地星斗市民的时代面相,若果展开来,又能对应到不少目前的议题。

再说采用的黄衍仁的两首歌曲,有着苍凉孤绝的声音,剧中有一段阿东在情绪抑压下的奔跑出逃,让人联想起法斯宾德在《羞耻》里的那场夜跑,那也是内心万千声音呼啸而过的无言外化。无声有时胜有声,于是我得说除了黄的南音腔调与畸零的噪音骚动外,那些铺排得很满的钢琴声就显得拖了后腿,有点过于煽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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