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县长的女朋友失踪了。”杜宇涛和严启行才下了渡轮，就听见隔着栏杆傍边通道等候上船的游客嘈杂的议论声。

这是六月的一个周末，这个季节东琴岛上的青蟹正肥，正是吃蟹的好时节。他们警校的同学沈淮现在是东琴岛公安局刑警队长，杜宇涛、严启行，还有沈淮他们都是省警察学院的大学同学，毕业后入职在全省各地，每年青蟹肥的时候，他们都会找个周末到东琴岛聚一聚。

天气不好，早上浪太大，渡轮停运，快到中午的时候，杜宇涛二人才登岛，沈淮没有如往常那般在码头等他们。他打来电话，有游客失踪，大概是被潮水卷走，正在组织搜救。

这东琴岛正在举办旅游节，游客爆满，公安局人手吃紧，所以沈淮他们刑警大队也都抽调去参加了搜救。

不知道搜救的是不是码头上游客议论的“县长的女朋友”，可是就杜宇涛了解的，东琴县的县长五十多岁已婚，这女朋友也不知道是从何说起。

沈淮已经提前帮他们安排了入住崖头村的“月海”客栈，每年他们来都是住在崖头村，这是个千年古渔村，住在这里可以吃到从渔村小码头刚刚上岸的最新鲜的海货，尤其是这六月末的青蟹，每年都吸引了大批和他们同好的食客。

最近几年，东琴岛开发旅游，名声渐起，特别是今年还举办了旅游节，游客蜂拥而至，客栈住宿一床难求。

走进“月海”，小院里人声嘈杂，在办理入住的时候，杜宇涛听周围人的议论才搞明白，原来是副县长秦珞南的女朋友失踪了，而这个女朋友失踪前就住在这个“月海”客栈。

“那个女孩我前天见过，很漂亮。”

“昨晚我还见了，她那么晚出了后门，往海边去了。”

“昨晚是大潮，又下了暴雨，可能真的被潮水卷走了。”

杜宇涛和严启行对望了一眼，确实如沈淮说的那样，每年这东琴岛都有游客被潮水卷走。

这“月海”客栈不仅可以住宿，餐饮也做得不错，而且还提供加工服务。沈淮人没来，却叫人送了一篓青蟹来，杜宇涛二人让客栈做了几只，手艺不错。终究少了沈淮，不能像往年那样恣意纵情，二人略有些遗憾。

下午，沈淮打来电话，说是人已经找到，早已没有生命体征。后续还有工作要处理，旅游节期间，公安局人手安排不过来，他实在没办法过来陪他们了。

职责所在，杜宇涛他们两个当然理解，忙问需不需要帮忙，沈淮说他正求之不得，不过要等他请示一下领导。刑警队的人大都被抽调去旅游节的各个现场了，杜宇涛和严启行如果能加入，解决了沈淮好大问题。

沈淮现在就在崖头村派出所，离月海客栈不远。等到杜宇涛和严启行赶到，整个派出所就剩沈淮和一位年轻的男人。

沈淮正对这个满脸憔悴的男人说：“秦县长，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一下？”那男子摆了摆手，原来这位就是东琴县的秦珞南副县长。

见到两位同学进来，沈淮给秦珞南做介绍：“这两位是市局刑警大队的杜宇涛和严启行，这两天给我们帮帮忙。”

秦珞南略点了点头，还是没出声，他头发凌乱，全身湿透，本来应该蛮帅气的脸庞煞白没有一丝血色。刚刚沈淮给他倒了一杯水，这会他正用力地握着水杯克制浑身的颤抖。

沈淮在他对面坐下，轻声问道：“要不要通知她的家人？您有没有她家里的联系方式？”

秦珞南这才抬起失神的眼睛，恍惚道：“家人？联系方式？我没有。” 听着的三人面面相觑地互看了一眼。

2

《一见倾心》是档曾经红遍全国的电视相亲节目，这几年虽然收视率下滑，但是影响力还是不容小觑。

秦珞南在候场，他是第二个准备出场的男嘉宾。看不到现场，只能听到观众对前面第一位男嘉宾的嘘声，他略有些迟疑，不知道这次的决定是不是明智的。

秦珞南是沿海省会城市F城下属的东琴岛县政府的一位挂职副县长，东琴岛正在做旅游开发，宛如深闺中的少女需要各种露面的机会，秦珞南这次来上相亲节目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找女朋友，而是为了推广东琴岛。

众所周知有天量观众的所谓相亲节目现在演变得不纯是为了相亲，大量男女嘉宾有的是十八线的演员来露露脸，有的是企业安排员工来做做广告，有的是网红来争取流量，当然也有不少是真的来相亲。

场上的二十四位女嘉宾有几位是演员扮演的，节目的导演已经帮秦珞南安排好了两位女嘉宾的提问，会是关于东琴岛的，到时秦珞南就可以好好地做一番介绍。

前面那位男嘉宾大约是真的来相亲的，所谓相亲大抵和做生意相似，大家把自己的东西拿出来，然后看对方的东西是否合适，满意就成交，不满意就看下一次机会。可是，这些一旦赤裸裸地放在大众媒

体上就不那么好看，这位仁兄有些天真又很真实，直白地得罪了现场的观众，一片嘘声中尴尬地被所有女嘉宾灭了灯。

秦珞南在后面听着直摇头，公众场合下，一个不小心就会把个人的小缺点无限放大，他在心里梳理了一遍流程，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东琴岛的推广，最理想的结果就是没有女嘉宾看上他，但是大家都对东琴岛有兴趣。

前面主持人已经开始了介绍：“秦珞南，29岁，身高183，经济管理学博士，公务员。”门打开，踩着节奏强劲的音乐，秦珞南走到了观众面前，除了被东琴岛的海风吹黑了脸，秦珞南的外形很有吸引力，身材削瘦而挺拔显得颇干练，五官深邃立体配偏黑的肤色倒是很协调，第一轮初见面所有二十四盏灯全部都在。

接过主持人的平板开始挑选心动女生，他手指划过屏幕，随手点了一位，这是一个看起来表情有点不耐烦的女生，大约她在场上也会不耐烦地灭灯吧，希望是这样。

第一段短片开始播放，介绍男嘉宾的成长经历、工作环境、家庭背景。秦珞南简略了个人和家庭的部分，他把大部分的时间留给了工作环境的介绍，各种镜头的运用完美地展示了东琴岛卓越的旅游资源。解说词也是秦珞南自己写的，着重介绍了他现在的工作重心——千年渔村改造项目，航拍的镜头下，沿山崖而建的古渔村映衬在碧海蓝天之间，引发了观众连连惊叹。

观众的热情反应，让秦珞南放松不少，今天的任务完成过半，还有十六盏灯亮着，下面该是他展示个人魅力好让观众自动带入东琴岛的时候了。

导演安排的5号女嘉宾提问：“请问男嘉宾这个东琴岛离F城有多远啊？是不是交通很不方便？你的日常生活岂不是很枯燥？女生和你谈恋爱的话怎么解决见面难的问题呢？”

“到东琴岛的渡轮每天有十班，航程大约一个小时，虽然跨海大桥正在规划中要两年之后才会通车，但是我劝大家还是尽早来东琴岛体验，因为一旦通车后想要感受原汁原味的海岛渔村就不太容易了。”

他笑着，眼睛扫过每位女嘉宾又转向观众席：“春天开满崖顶的忘忧草，仲夏夜海面上初升的明月，秋季开海万舸待发的壮观，冬日数不尽的越冬海鸥，在东琴岛没有枯燥，和我恋爱只有浪漫。”

含笑的眼波仿佛在每张面孔上都稍作停留，他低头略思索后说：“对于通讯发达的今天，爱情需要的是心灵的密切和空间的距离，东琴岛能做到，我也能做到。”秦珞南有些取巧地躲避了女嘉宾最后一个问题。

3

主持人喜欢这样的嘉宾，外形养眼，谈吐不俗，会调动观众情绪。他问秦珞南：“大部分观众和我一样，我们对公务员都有一个刻板印象，就是不苟言笑，尤其领导干部都是端庄威严的，没想到我们秦副县长是个如此浪漫有趣的人。”

秦珞南微笑答道：“把公务员作为职业理想，和大家做科学家做艺术家的理想没什么区别，从小我就认为全心奉公的政治人物最有个人魅力。”主持人频频点头表示赞许。

16号女嘉宾提问：“您好，我本人是F城人，离开家乡很多年了，这个东琴岛千年渔村以前也曾经去过，刚才你提到古渔村改造项目，我想知道商业化之后，对当地很有特色的人文是否会造成破坏？”

这位16号并不是导演安排的，没想到却提了如此合适的问题，大概是出自对家乡的关切吧，秦珞南大喜，“这个项目是经过各方面专家十几年论证的，建筑设计招标也舍弃了许多国外的著名设计师，用了更了解本土文化的中国建筑师，运营模式是和几所高校做商业研究的学者共同制定的，还有政府各项政策的扶持，相信会是个文化与商业的完美结合。”

秦珞南看向16号：“下次你回家我很愿意做一次导游，保证你有不一样的感受。”

不等16号回答，突然“砰”的一声巨响，大屏幕亮起，观众席发出“哇”，随后欢呼声顿起，原来有人爆灯了，是13号。

安抚了激动的观众，主持人请13号发言，这是个圆脸带有些稚气的女孩，她脸上几分兴奋几分羞涩，“男嘉宾不论外形气质都是我喜欢的类型，从刚才的介绍也能看出他是位有责任感有担当的人，所以我就抢了这唯一的爆灯机会，男嘉宾，16号不一定需要你做导游，你可以给我做导游。”

秦珞南弯腰致谢，他没有想过这个场面，有人爆灯意味着今天自己肯定要当面拒绝至少一位女孩，这不是一个好主意，哎，自己刚才是有点过于孔雀了，收敛，收敛……他看向没来得及说话的16号，她正微笑着看13号发言，并没有异样。

场上还有十二盏灯，希望播完第二段VCR能全部都灭掉，哦，不对，爆灯那个灭不掉，要怎么得体地拒绝她呢？

第二段短片要讲述的是情感经历，这段是节目组帮着策划的，讲述了秦珞南的四段感情，其实他只在读研的时候谈过一场恋爱。片子中的秦珞南在六年的时间里因为学业、工作和四位女孩说了再见，看得他自己都不好意思抬头，借口也太拙劣了些，好在听到场上纷纷灭灯的声音，给了他勇气从新抬起了头，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嘛，还有五盏灯，继续努力……

导演安排的第二位女嘉宾提问：“看你前面这四段感情都是因为学业工作和恋人无法协调而分手，那你怎么保证今后不会再次发生这样的情况？”

“可能之前进入一段感情之前我们没有好好了解过对方的情况，许多没料到的困难发生的时候就无法处理好。”秦珞南自己都嫌弃这样的说辞，谈过四段恋爱还找这种借口，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那你的意思现在把你工作的情况都说清楚了，就是要女生为你的工作做出牺牲呗？”

“我希望能找到一位愿意体谅我的女生。”秦珞南心里祈祷这样的女孩场上并不存在。

“好吧，希望你成功。”提问女嘉宾说完顺手灭了灯，同时，又传来一声灭灯，好了，现在还有三盏，9号、13号、16号。

主持人看着有些冷场，转向爆灯的13号问道：“你看了刚才这一段，还有信心吗？后悔爆灯了吗？”

“不会啊，我本来就是被男嘉宾对工作的投入吸引，我欣赏有奉献精神的人，况且我也不是粘人的女生，我有信心处理好各种问题。”场上观众给了热烈的掌声，秦珞南无奈地想道，等下如果借口她年龄小拒绝她不知道合不合适。

4

按照节目流程，秦珞南必须去灭掉一盏灯，只留两位女嘉宾进入下一环节，爆灯的13号不能灭，只能在9号和16号里灭一个了，他走到女嘉宾这半场，对9号先弯腰鞠躬，说了声“抱歉”灭掉了她的灯。

主持人宣布：“恭喜13号、16号女嘉宾进入最后环节，那按照惯例我们要来看看男嘉宾的心动女生是哪位？”大屏幕上滚动着二十四位女生的照片，最后定格在16号，全场雷鸣，看来这场会牵手成功了。

秦珞南直犯晕，他完全不记得自己前面选的是几号，只记得那女孩一脸的不耐烦，怎么也没想到和眼前这位表情淡然的16号是同一个人，这下有些尴尬，不过也就不用考虑用什么借口拒绝13号了，正常情况下她应该知难而退了吧。

16号看到大屏幕上的自己，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并没有其他的表示，长得漂亮的女生大概都是宠辱不惊的？秦珞南开始仔细打量起这个女孩，冷白肤色、及腰长卷发、一袭蓝紫色长裙，十指丹蔻一抹红唇。

大屏幕开始介绍两位女生的具体信息，哦，想不到16号是个程序媛，难怪理智又冷静，年龄31，怎么比自己还大两岁？F城人，从上大学开始，已经在这座大都会13年了，那么应该没有计划回家乡了吧？

另一边，主持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般怂恿13号：“有勇气的女生格外有魅力，现在的情况虽然比较劣势，可爱的女孩，来吧，再给自己做一次努力。”

就在全场观众屏息以待全场的最高潮时，13号女嘉宾笑着说：“我放弃。”“唉……”观众顿时发出遗憾的叹气。

“16号姐姐和我外形、气质、性格截然不同，既然男嘉宾喜欢的类型完全不是我这款，那我只能表示尊重并祝福，勇气固然难能可贵，但我觉得懂得放弃更重要。”

秦珞南有些汗颜，鞠躬致意：“谢谢，同样祝福你。”

目送13号翩然而去，主持人转向台上仅剩的两人，“那么，二位，请你们做出最后的选择，是否愿意和眼前的人牵手？”

“我愿意。”秦珞南别无选择。

“我愿意。”16号微笑。

“恭喜16号女嘉宾范昔悦和2号男嘉宾秦珞南牵手成功，祝福二位，这是今天第一对。”主持人兴高采烈宣布。

5

派出所里，秦珞南喝了水，神色缓了过来，他开口问道：“沈淮，以你的经验，这是意外吗？”

“我们东琴岛每年都有意外落水的游客，不过还要等法医的报告才能判断。”沈淮答道，“您现在留在这里也是等，不如先回去休息。”

“好，我先回松眠，有消息你马上通知我。”秦珞南终于点头起身离去。

沈淮向两位同学大概介绍了一下情况，落水的女人叫范昔悦，据说和秦珞南是在相亲节目《一见倾心》上牵手成功，这次东琴岛旅游节赞助《一见倾心》来岛上拍摄，他们二人受邀作为返场点评嘉宾参加了录制。

“那他们二人是真情侣吗？还只是节目的安排，为了做宣传？”杜宇涛问道。

“看秦珞南刚才对这女人情况一点不了解，应该不是真的。”严启行答道。

“这个范昔悦前天就上岛了，很多人看到他们两个在一起有说有笑，就算不是真的情侣，应该也是在暧昧阶段吧，否则干嘛大老远地跑来做什么嘉宾，又没什么酬劳。”沈淮分析道。

“这位秦县长怎么会让女孩独自一人的，昨天是大潮，他应该要有安全意识的。”杜宇涛疑惑道。

“昨天晚上，他们录节目到十二点，早晨的时候，月海客栈的人发现范昔悦不在房间，打电话给秦珞南，秦珞南才报的警。”沈淮也觉得这里面不合理的地方挺多。

这时候沈淮的电话响了，他接起后只听了几分钟就放下了，对着两位同学说道：“也许还真不是意外。”

原来在范昔悦的额头有一个很严重的撞伤，本来初步判断是在海边礁岩上跌落或者撞伤导致昏迷，继而被潮水卷走，可是，法医进一步检查发现她的伤口里有木屑，而且这种木质并不是东琴岛本地原生的树木品种，像是某种加工过的木制品。

“昨晚客栈有人看见范昔悦出了后门，不知道那是不是她最后被人看见。”杜宇涛想起在客栈听到的。

“嗯，我们先去调取月海客栈的监控录像。”

月海的院子里的监控头有两个，都装在大门上。朝外的那个记录下了昨晚大约十二点左右秦珞南和范昔悦说笑着一起走了进来，快十二点半的时候秦珞南匆匆离去的背影。朝里的那个摄像头角度有点问题，只能看到秦珞南和范昔悦进了大门后走向不同的方向，根据现场位置判断，秦珞南应该是走向小院的后门，而范昔悦的方向是回房间，十二点半秦珞南离去时也只拍到了一闪而过的画面。

室内走廊的摄像头倒是记录下了十二点范昔悦回到房间和十二点十五分左右她又一边打电话一边走出房间。

询问了昨晚前台值班的服务员，回答也和监控拍到的画面大致吻合，两人一起回到客栈， 大约半个小时后秦珞南独自离开。因为前台位置看不到后门，所以并不清楚两人是不是出过后门。

“走廊摄像头拍到范昔悦十二点十五分出了房间，而院子的摄像头却没有拍到她，只能有一种可能，她当时出了后门，那秦珞南应该也出了后门。”严启行说道。

三人走到小院后门，站在门口望下去，石阶小路可以直通海边，杜宇涛说道：“如果昨晚范昔悦就是从这里走到海边就没有再回来，那秦珞南就是最后一个见过她的人。”

顺着小路，三人走到海边，这里是月海客栈专属的泳池，是在原本的礁石形成的水潭上改造而成，面积不大的范围，设计得蛮精巧。只是今天天气不好，阴沉沉的，偶尔还落些雨，泳池里并没有人。

泳池边有石滩小路可沿着海岸边一直通往码头小广场，严启行说道：“如果昨晚有人从这条路过来，也许最后见到范昔悦的并不是秦珞南。”

6

临江的摩天大楼，旋转餐厅、豪华晚餐，这是节目组提供给牵手成功嘉宾的福利，秦珞南在考虑如何诚实地把自己参加相亲节目的前因后果告诉范昔悦。

窗外是璀璨的无边灯火，餐厅内似有似无的小提琴声，眼即所见都是低声私语的情侣，这样浪漫的氛围实在不好开口。

“嗯，那个……”

“稍等，”范昔悦抢道，“我先说。”

“抱歉，我输了和朋友的打赌，来这个相亲节目是约定的惩罚，我现在并没有结婚的打算。”

“哈，哈哈哈……”秦珞南忍不住想大笑，居然还有这么好的事，顿时心情大好，想开个玩笑“那么，你的意思是说你浪费掉了我和别的女生牵手的机会，然后，就这样轻松的说一句抱歉吗？”

范昔悦眯起了眼，歪着头笑着凑近说道：“在我刚才开口之前，你一定坐立难安，想着怎么跟我交代吧？”

“哈哈，这么明显吗？也对，一般节目制作都会低估观众智商。”

“你们的智商也不过如此啊，为什么会想到这么一个相亲节目上来推广东琴岛？美男计？”

“美男计？这算是恭维吗？这个节目的受众主要是女性，女性最容易被画面打动，你也看到了镜头下东琴岛的美景很难不让人心动。另外，就是我自己的原因，这个是最好上的节目，其他收视率差不多的节目不那么容易上。”

“也对，节目播出后，全国就会有很多女孩知道了有个帅哥当县长的叫东琴岛的浪漫的地方。”

范昔悦忽然眼珠一转笑道：“那么，现在的公务员都是你这样的嘛？这么拼？或者你是特别有抱负有野心的那种？”

“为什么对公务员有偏见？敬业在我们身上就被叫野心，我承认我有这个野心。”秦珞南坦白的眼神直视范昔悦。

“很好，我不偏见，只是有点措辞不当。”范昔悦无所谓地耸耸肩，“相反，我还很欣赏你这样的。”

“欣赏？刚才你还拒绝我来着，说什么没有结婚的打算，怎么连跟我试一试的机会也不给吗？我可是选了你做心动女生。”秦珞南想轻松一下气氛。

“爆灯那个女孩说什么来着？我跟她是完全不同的类型，你喜欢我这样的一定不会选她那款，哈哈，她恰恰说反了，你之所以选我大概是认为我和你是最不搭、最不可能的吧？”范昔悦摇头笑道。

“嚯嚯，理工女好可怕，看似不声不响，什么都被你看穿。”秦珞南故意夸张地笑道“和你交流真是愉快，且不管相亲，我挺想和你交个朋友，你应该也不介意结交一位千里之外的老乡吧？”

“当然，你不是说了，我回家去东琴岛的时候，可以给我做导游吗？”范昔悦爽快地回答。

“看来我还是沾了东琴岛的光。”秦珞南笑道。

“渔村改造项目完工了吗？过年回家的时候看到省电视台的报道，说是请的是S市的新锐建筑师事务所做设计，都是溢美之词，真的很想看看被你们改造成什么样。”范昔悦转换了话题。

“项目基本完成了，还差一个海边的民俗博物馆正在收尾，‘世越’建筑师事务所确实是厉害，这次渔村的设计他们获得了国外一个建筑大奖。”

“看来是真的很优秀，下次回家一定去看看。”

“你来东琴岛一定会受到热情的接待，毕竟，在东琴岛你也算名人了。”秦珞南意有所指地眨了眨眼。

“嗯？哦…，哈哈哈…… 这可怎么办？那个岛上是不是有很多小姑娘喜欢你？我去了会不会回不来了？”范昔悦大笑。

“来吧，六月份岛上会办旅游节，那时候青蟹正肥，忘忧草盛开，正是东琴岛最好的季节。”秦珞南热情相邀。

“好，如果六月份我能请的下来年假，一定赴你之约。”范昔悦应承道。二人都觉得这次看似搞笑的相亲之行挺愉快，意外地结识了一位不错的朋友。

7

两周之后，东琴岛的渡轮上，秦珞南正在滑手机，他参加的那一期节目已经播出了，热度还不错，各个平台上的讨论度还挺高。

三年前博士刚毕业的秦珞南考上了省府定向选调生，按照规定下到基层锻炼三年接受考核，他就做了这偏远的东琴岛分管文教体的副县长，同时也兼着文旅局长，今年是他在东琴岛的最后一年了。

秦珞南交代手下的同事，在平台的讨论话题下做些引导，增加东琴岛的热度。另一边，他联络了一些熟识的公众号、写手、视频号新发了些东琴岛的话题。

文旅局是这两年新整合出来的，人员中年以上为主，宣传推广这部分难找合适的人手，秦珞南很多事都要亲力亲为。

这会，秦珞南正和文旅局办公室的曹佳妍通电话，她语气里带着笑：“领导，怎么办，几大平台讨论组里，对你的兴趣远远超出东琴岛啊。”

“没关系，你会很快让她们把注意力转到东琴岛上，对我不再感兴趣，我相信你哦。”秦珞南轻松说道。

“您说得可真轻松，别忘了，这是相亲节目，不是旅游节目，那些节目粉丝更喜欢看帅哥。”曹佳妍嗔怪的口气。

“只要有热度都好办，别光发文字啊，适当加一些图片，更有说服力。”

“说到图片，老严他们让我问你，上次说的拍风光宣传片的事，您考虑好了吗？到底要不要出镜？如果这组图片出来，放在节目各大讨论组里一定效果不错。”

“也是，好吧，你跟老严说一下，等我一起拍。”文旅局要拍一套东琴岛的风光宣传图片，用在文旅局网站宣传，曾征求过秦珞南是否愿意出镜，趁节目热度未散，现在秦珞南决定了。

范昔悦说得没错，他是有野心的，东琴岛的改造项目关系到他的考核成绩，他运气不错，一到东琴岛正赶上渔村项目，现在看来他们同批的选调生里他是最突出的那个。

“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秦珞南颇推崇韩非子观点，他不光是有野心，也是肯吃苦愿意脚踏实地做事的人，这三年在东琴岛很是努力。东琴岛因为地理条件所限是全市最不发达的县，前几年开始规划做旅游开发，这个项目市里很重视。

县里计划等渔村改造完工后，在东琴岛举办一次旅游节，秦珞南作为主管文旅的副县长，旅游节各方面具体工作都由他负责。所以最近他岛上市里每隔几天都要往返一趟。

收起手机，活动活动腿脚，秦珞南隔着船舱看见了站在栏杆边的孔世砚，东琴岛博物馆的建筑设计师，“世越”建筑师事务所合伙人之一，渔村项目设计阶段，和他接触比较多，开始施工后，有将近一年时间没见过了。

秦珞南穿过船舱打算过去打个招呼，孔世砚正在打电话，皱着眉，秦珞南放慢脚步想等他打完。

“阿越，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这不在我能力范围，你何必逼我呢？”孔世砚语气无奈又烦躁。

“我明晚回去吧，这边还走不开。”孔世砚面朝栏杆之外，一直没有看到秦珞南。

秦珞南停住了脚步，看样子孔世砚在给他太太章倾越打电话，他们不仅是夫妻也是“世越”建筑师事务所的联合创始人，F城离“世越”所在的S市高铁四个小时、飞机一个小时，已经离岛的孔世砚却对太太说明晚才回去，秦珞南决定还是不打招呼了。

8

办完事，走出市府大楼已经五点了，现在去码头估计也赶不上最后一班渡轮了，秦珞南打算在市里住一晚上，明天再回去。

秦珞南是本省人，但家并不在省会F城，当年以优异的中考成绩入读省属的F一中，在省城度过了愉快的高中三年，本科和研究生都是在外省读的。考上选调生，多年之后又回到了F城，这三年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东琴岛，可是对眼前华灯初上的F城还是会涌起熟悉的暖意。

他决定还是去“闵街古坊”走走，这是一片古老的坊巷式街区，经过政府大约十年的改造，逐渐成为了这座省会F城的名片。在这片不到一平方公里的范围内，汇集了大量的明清建筑，甚至还有少量元宋时期的。保护抢救，修旧如旧，拆迁安置，商业开发，近十年的各方协商、举办听证、方案调整，磕磕绊绊，这里慢慢迎来了它重焕光彩的时候。

闵街古坊的改造无疑是文、商、旅结合的成功案例，每次秦珞南来都会有收获，他对这片街巷已经非常熟悉，就算让他来做导游都不在话下。除了对古建改造感兴趣，秦珞南对这里的商业业态也多有认真调查，F城毕竟客流量大，适合这里的也许并不全部适合东琴岛。

逛了一圈，秦珞南最后走进了“风铃”咖啡馆打算随便打发一下晚餐，这“风铃”咖啡馆店主董皓闻是一中高了他五届的校友，最神奇的是以前从不曾碰过面的他们居然住过同一间寝室，我开过你曾开过的门，我照过你曾照过的镜子，我淋过你曾淋过的花洒，奇妙的人生偶遇。

秦珞南要了一份三明治一杯拿铁，坐在吧台和董皓闻聊天，有格调的咖啡馆在东琴岛几乎没有，他正努力鼓动董皓闻去东琴岛开分店，奈何颇有经历的董皓闻已然提前过起了退休生活，兴趣不高。

“董兄，一杯焦糖玛奇朵。”一位身着汉服的女孩走了进来，秦珞南认得是对面汉服馆的店主。

“林子夏，你天天都是焦糖玛奇朵，不试试别的吗？”

“每家店我都只要最甜的那种。”

董皓闻笑着摇头去做咖啡了，林子夏在秦珞南身边坐下。

“哎，肯定是你，我说怎么那么眼熟，原来是在这儿见过你。”林子夏对着秦珞南大声说道，秦珞南马上猜到怎么回事，面对端着咖啡满脸疑问的董皓闻笑而不语。

“阿萍最爱的那档相亲节目《一见倾心》，最近这期我也跟着看了几眼，那个东琴岛的副县长我总觉得哪见过，原来就是你啊？”林子夏大声说道。

“什么相亲？珞南，你跑去上相亲节目？这有够离谱。”董皓闻惊奇，这和秦珞南立志从政的人设完全不搭啊。

“我猜相亲是假，推销你那东琴岛才是真正目的吧。”林子夏看过那天的节目，很为那个F城老乡的女嘉宾抱不平。

“嚯嚯，你可真是为了工作，什么都可以奉献啊。”

“那个漂亮女孩呢？不会也是你们安排好的吧？”

“不是，但是呢，她也并不是真的想要相亲。”秦珞南简略的把范昔悦的情况做了个介绍后，突然想到节目播出后自己经常被人认出，她不知道会不会有同样的问题，她会怎么应对呢？

“你别说，现在东琴岛还是有一些话题热度的，据阿萍说起码节目的粉丝都知道了，在我们省有这么个浪漫的海岛。”林子夏还是不由自主地夸赞道。

“珞南，你们不是要搞旅游节吗？不如赞助那个节目到东琴岛来拍摄，岂不是比什么宣传都更有效？”

“学长你这个想法好啊，我怎么没想到，就是这个也不是我能决定的，明天回县里商量一下，还要市里批准，节目组那边也不一定排得过来。”秦珞南边说边思考。

“那个女孩怎么办呢，如果有东琴岛后续节目，你们这对牵手成功的不出镜，那效果不是大打折扣。”林子夏突然想到。对啊，不知道范昔悦愿不愿意再配合一次呢？请她为家乡做一点贡献，应该不算太过分吧？秦珞南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过分。

9

在事情没有定下来之前，秦珞南想先探一探范昔悦的口风。走出了咖啡馆，他坐在街边的长椅上给范昔悦打了个电话，先是东拉西扯的聊了些节目播出后的热点，然后适时地再一次代替家乡表示感谢。

“咦，我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啊？你干嘛给我扣了什么做贡献这么个帽子？”范昔悦警惕地说，“你今天打这电话绝不是找我闲聊吧？”

“嘿嘿，又被你看穿，”秦珞南笑道。

赞助节目的事还早，秦珞南想起拍宣传片那件事，何不用此事先探探范昔悦口风，如果她愿意一起拍，那么后面赞助节目的事情，应该问题也不大。

听完秦珞南的请求后，没想到范昔悦答应得很爽快，“没问题啊，电视都播过了，拍照片有什么。”

秦珞南大喜，“这么痛快？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爱上我了，哈哈哈……”

“我要是真爱上你，你怕是会吓死了吧，秦县长？哈哈哈……”

“不不不，我说错了，是我快爱上你了，我快爱上你了……哈哈哈……”秦珞南立志从政，几乎很少和人开这样的玩笑，不知怎的和范昔悦说笑毫无障碍。

“好了，具体安排你发微信给我吧，我这会要接个电话，不和你说了。”范昔悦收了线。

心情大好的秦珞南逛进了闵街的“兰品斋”，这是一家老字号的饼店，专门售卖本城传统糕饼。秦珞南打算带一些回东琴岛，他端着托盘边看边挑。

“越越，你说的咸酥的那种叫什么？‘栗桃糕’？哦，我看到了。”熟悉的声音，真是巧，怎么在这里又碰见孔世砚。

“越越，真的像你说的那么好吃吗？我试试，看看你是不是骗我。”孔世砚带着笑亲昵地对着电话说。

“越越”这个称呼对年近四十的夫妻来说，有点肉麻，和下午在渡轮上谈工作不同，这时的孔世砚脸上满是温柔的笑意，看来这对夫妻工作状态和生活状态之下关系截然不同，嗯，难怪有人说不要找同行做伴侣。

“嘿，孔工，这么巧。”见孔世砚收了电话秦珞南过去打招呼，“选伴手礼啊，兰品斋的礼饼很有本城特色。”

“秦县长，好巧，今天没有回东琴？”孔世砚见到秦珞南有些意外，“我明晚回S市，来闵街逛逛，这里不少老字号。”

“闵街第一次来吗？项目合作已经怎么久了。”秦珞南好奇问道。

“嗯，以前每次都是来去匆匆，下了渡轮直奔机场，今天终于有机会逛逛这著名的闵街。”

“哦，感觉怎么样？要不要我来做个导游，不对，你是建筑师，我还是别班门弄斧了。”秦珞南笑道。

“今天太晚了，我就住在松眠客栈，明天再好好看看。”

“那好，可惜我就不能陪你了，我明早要回东琴岛。”秦珞南用遗憾的口气说道。

“你忙，不用客气，我只是随意走走，看看那些有人经常跟我提起的地方。”孔世砚弯起嘴角，带着笑看着手里的“栗桃糕”。

10

沈淮收到木屑鉴定结果，是一种建筑上用的防腐木材。他马上想起月海泳池边用防腐木做的台阶和护栏。

三人又回到泳池边，仔细地查看水边的防腐木护栏和台阶，终于在台阶的棱角上发现了一点轻微的血迹，可以看出血迹的位置有擦拭过的痕迹。

如果范昔悦在这个位置撞伤昏迷，是不会被潮水带走的，虽然昨晚是大潮，但是这里礁石密布，海浪冲到这个位置已经支离破碎，没有一点力度了，显然是有人在她昏迷后把她移到了潮水可到的地方。

是否是范昔悦的血迹还需要进一步化验，沈淮打电话通知人来取样，三人一致同意不论是蓄意还是意外，秦珞南的嫌疑最大，但是这些表象实在太明显了，反倒没有什么可能性。

他们决定在找到更多线索之前，先对外宣称范昔悦是意外落水，摔伤昏迷，不幸被潮水卷走。

晚饭他们就在月海客栈把剩下的那几只青蟹解决了，旅游节期间，客栈爆满。本来人头攒动的餐厅，因为三人的出现，气氛变得沉闷，大多数客人都知道了客栈有人失踪，这几个警察正在调查。

三人也怕影响到游客，完全不提工作，相互开起了玩笑。“老沈，你和那个小周怎么样了？”杜宇涛想起了去年来东琴岛认识的沈淮的同事小周，当时他就看出来两人之间有那个意思。

“什么怎么样？”沈淮明知故问。

“不会是过了一年，你还是告诉我们那个只是一位普通同事吧？”严启行也想起了那个同事小周。

“过几天，你们就知道了。”沈淮含糊道。

“知道什么？你说明白，到底是不是拿下了？”杜宇涛推了一把沈淮的肩膀，沈淮挑了挑眉算作回答。

因为对外宣称意外，没有公开立案侦查，沈淮只是给秦珞南打了电话，请他讲述当晚的详情。

秦珞南讲述的情况和他们猜测的基本相同，时间点也吻合。当沈淮问他为什么把范昔悦独自留在海边时，秦珞南沉默了片刻后说，当时他们发生了一点争吵，自己一怒之下先离开了。

“秦县长，不知道您方不方便告诉我，你们为什么争吵？”沈淮试探地问道。

“因为……，她拒绝了我。”秦珞南的声音低哑。

“好，我明白了，谢谢您。”沈淮带着歉意地挂了电话。

“原来这样，难怪。” 刚才沈淮开着免提，杜宇涛和严启行都听到了。

“如果秦珞南因为范昔悦的拒绝，恼羞成怒失手推她撞伤了呢？”杜宇涛假设道，继而自己又否定道：“那他要么打120急救， 要么不知道范昔悦伤情甩手离开，就算他因爱生恨起了杀心，也应该沿海边石滩小路离开，不会原路返回客栈让那么多人看到他。”

“这个只有二十九岁的秦副县长前途大好，这些假设基本没可能。”沈淮点头同意。

“老沈，你说他们是在相亲节目上认识的，现在网上应该还能找到那些节目的视频，我们来看看。”严启行提议道。

节目很快找到，有他们的部分也不长，很快看完。

“秦珞南很明显是去推广东琴岛，做广告去的，这个范昔悦是干嘛去的？看着也不像真的去相亲。”杜宇涛说道。

“真为了去相亲，就不会拒绝秦珞南了。”严启行说道。

“秦珞南可能后来真的动了心，可是这范昔悦既然没看上秦珞南，怎么又跟他牵手，又同意再次返场做点评嘉宾。”杜宇涛不解道。

“这些相亲节目其实都会有一些脚本，事先安排好的，我们看到的牵手，并不一定是真的，范昔悦的情况可能是这种。”沈淮解释道。

“嘿，你怎么这么了解，你是不是也去过？”杜宇涛笑问。

11

沥海，位于西南省份著名的高原湖泊，环湖散落着数个白族州镇村落，历史悠久。这是一个淡水湖，却以“海”命名，也许是出自久居高原内陆的白族乡民对大海的向往吧。

临近傍晚，湖边的“阅海”客栈走进一位女客，她在这里预定了五天，登记入住，服务员小柳自我介绍“姐姐，我叫小柳，欢迎来我们阅海，平时怎么该称呼您？”

女子在公司的英文名字是Shrry，她抬眼对小柳说：

“就叫我雪莉吧。”

“好的，雪莉姐，有需要随时叫我。”小柳热情地说道。

雪莉定的是一个湖景套房，落地窗正对着波光粼粼的湖面，阳光穿过湖对岸穆山顶上肥厚的云层，一道道投射下来，好美。她刚洗过澡，一扫疲惫，周身放松。

换了一条麻质的连衣裙，望着镜中的自己，依然肌肤胜雪，纤秾合度，她对自己说：“什么都过去了，好好享受吧。”

“阅海”客栈是一个白族院落，两层楼的建筑环绕着一个花木浓阴的庭院，庭院是公共区域，沙发、水吧俱全，经常天南地北的客人聚在这里聊天。

现在是四月，算是淡季，庭院里只有祖孙一家三口，妮妮外婆、妮妮妈和妮妮，妮妮妈看见下楼来的雪莉正东张西望，笑道：

“找小柳吗？她可能吃饭去了。”

“是啊，我找她想问问附近可以去哪吃饭。”雪莉回以微笑。

“出门右转五十米，连着很多家餐馆，中餐西餐都有。”

“有没有特别推荐的？”

“我自己挺喜欢那家‘穆山遥’，是白族风味，很有特色，可以试试。”

“好，我去试试，回来再聊。”雪莉笑着摆手出门。

“穆山遥”很好找，就是要等座，淡季也这么多人，真是名声在外。服务员见雪莉独自一人，问她介不介意和别人拼桌，可以的话，就不用等。

得到雪莉首肯后，带着她到二楼的临湖露台上，挨着栏杆的一张餐台边已经坐着个男人，服务员对那人说：“孔先生，这位女士和您拼桌方便吧？”

“没问题。”正在填菜单的男人抬头笑道，同时转脸对雪莉略点了点头，然后把填好的菜单递给了服务员。

雪莉对着菜单有些茫然，从这些特色菜品名字丝毫想象不出是什么食材，对面的孔世砚带着笑的声音传来“奇怪的菜名，是吧？”

“是啊，生皮、吹肝、干香好奇怪的名字。”雪莉笑答。

“试试砂锅鱼吧，沥海里的鱼很出名的。”雪莉听从了建议，砂锅鱼外加一份凉拌木瓜一份烧饵块。

等菜的时候，太阳慢慢开始落下，穆山仿佛镶了一圈金边，霞光满天，连着湖水也染了颜色，隔着几万公顷的湖面，真的是“穆山遥”。

“住在阅海吗？”孔世砚问道，看到有些吃惊的雪莉投来询问的眼神，继续笑道“我也是，刚才看到你登记入住。”

雪莉了然点头，打量这位孔先生，大约三十多岁，戴眼镜，修身的衬衫长裤，直达眼底的和煦笑容，很容易让人想起医生教师之类的职业，是陌生旅途中很好的交谈对象。

果然砂锅鱼美味无比，就是没想到这么大份，雪莉自然地邀请孔世砚同享，也分享了他的炸乳扇和粉蒸肉。

饭后走回客栈的途中，雪莉了解到孔世砚是昨天晚上才到的，打算在沥海周边呆一段，然后再往西去，两人相约明天一早和妮妮一家同去逛古城的早集。

12

价格不菲的湖景套房很让雪莉满意，连浴室也奢侈地对着湖光山色，超大的按摩浴缸，客栈还贴心地提供了精油。

沉醉在玫瑰香氛中的雪莉半仰在浴缸里，交换着抬起左右腿欣赏，嗯，还不老，二十八岁而已。

刚刚结束了一场八年的恋情，是一个连自己都嫌弃的、毫无对人倾诉欲望的故事，不过就是激情变淡、相看两厌、无法继续。

人可以利落地分手，联名买的房子却耗尽了两人仅存的一点情感，一线城市的这套房不单是他们两人的联名，还是背后两个普通家庭的联名。

最后还是变成了一场锱铢必较、很不体面的闹剧，好在房子是升值的，卖掉后分完，雪莉看着卡里的数字，回想这几年为了还房贷节衣缩食的日子有些恍惚。

结束了一切，她马上申请年假、买了机票逃到这攻略了很多次都未成行的沥海来，到现在为止感觉还不错，雪莉在浴缸里昏昏欲睡。

高原的早晨，天空是一种丝绒般的幽蓝色，石板路上还结着露水。妮妮妈背着从客栈借来的背篓，妮妮外婆牵着妮妮走在中间，后面是 第一次跟来的孔世砚和雪莉。这个集市是早集，只开到八点，他们六点半就出来了。

雪莉觉得早集上每样东西，人、货、建筑都仿佛带着露水一般的鲜活，西南高原的物产让她大开眼界，各种见都没见过的蔬菜、野生菌、药材摆满了路两侧。

他们先到早餐摊点，尝过了稀豆粉和煮饵丝，妮妮妈热情推荐他们试试酸奶，沥海本地养殖奶水牛，水牛奶做的酸奶浓厚的可以立住筷子。第一口，雪莉就爱上了，醇厚丝滑的愉悦感从口腔、喉咙向下蔓延，她甚至觉得那段一地鸡毛的恋爱能留下的，还不如这一口酸奶。

满脸皱纹的老奶奶面前摆着几大篓娇艳欲滴的鲜花，价格便宜得令人吃惊，毫不犹豫地挑了一大捧，草莓、树莓、枇杷也各买一些，又买了几瓶酸奶，雪莉明白了为什么人人都要带一个背篓，这里想让人带走的东西太多了。

孔世砚正在买火腿，这里特产的火腿闻名遐迩，又买了饵丝和其他配菜。他看见雪莉面有疑惑，说道：“客栈提供厨具，可以买菜回去做饭，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看样子，你厨艺不错吧？”

“只是能弄熟而已，离不错还差得远。”孔世砚笑道，“觉得有趣，想试试。”

“我觉得在这里，天天只喝酸奶我就够了。”雪莉举了举手里的袋子。

早集上，人头攒动，好不容易找到了妮妮一家，妮妮妈的背篓已经满了，鸡、鱼、肉、菜、蛋塞得满满 的，个子小小的妮妮妈谢绝了孔世砚的帮忙，说道：“这些不重，以前去徒步，我可以背比这个重几倍的包走二十公里山路。”

“带着妮妮一起去徒步吗？我也曾经向往过，可一次都没去过，还不如妮妮。”雪莉叹道。

“那是有妮妮之前了，好多年前了。”妮妮妈轻声应道。

妮妮欢快地跑前跑后，突然发现了雪莉抱着的花，凑过来盯着看，雪莉问她：“喜欢什么花？”妮妮不答，只盯着那几朵硕大的向日葵，雪莉分出一支递给她，一朵笑如向日葵般在她脸上绽开，她开心地举着跑到妈妈面前给她看。

妮妮妈说：“要对姐姐说什么？”

“谢谢”妮妮跑回来，一字一顿地对雪莉说。

“不用谢。”雪莉拍了拍妮妮脸颊，大约五岁的妮妮一头卷发，忽闪着懵懂的大眼，洋娃娃般可爱。

中午，雪莉就把早市上买的酸奶水果做了午餐。早晨起的太早，吃过午饭后一觉睡到四点，窗外日影西斜，天空明净的蓝色。她换了衣服，画个淡妆，决定去古街逛逛。

白族的扎染、刺绣很有特色，古街上大大小小的工艺品店让雪莉流连忘返。挑了一双绣花鞋，全手工制作，价格不菲，她知道这双翠绿色的鞋自己完全没有场合能穿，可就是想买，就是喜欢鞋面上细密扎实的针脚。想起就在上个月，自己还为买十块还是二十块的润唇膏在货架前犹豫了十分钟，真好笑。

街边的小店里打发了晚餐，天色已经全暗了，夜晚的沥海古城是另一付容貌。歌声伴着吉他从酒吧里传来，红黄各色暖光迷离诱惑，天南地北的陌生人相聚在这座著名的艳遇之城。

雪莉坐在吧台前喝着啤酒，好奇地打量周围的一切。过往的二十八年她和这种充满欲望的氛围几乎没有交集，一路都是勤勤恳恳的好学生，从大学开始认认真真谈恋爱，兢兢业业工作，小心翼翼规划未来，自己都感觉人生寡淡。

相隔不多远有个女人吸引了众多目光，烈焰红唇、举手投足尽是风情，十几分钟就有五六个男人来搭讪，半个小时后她和一个刚认识十分钟的男人走了。

雪莉对酒吧里男女老幼、胖瘦美丑的各色暧昧面孔兴趣索然，走了出来，深夜的街头笙歌依旧，素昧平生的旅人和她一样盼望在这里找一丝慰藉。自嘲地叹了口气，抬头瞥见当空一牙新月孤傲地挂着，睥睨凡尘、藐视众生。

13

东琴岛虽然建制是个县，其实也只是有三个镇十几个村落的迷你县，因为是个离岛，要开发旅游，才独立建县，还不到四年。成立县制以来，修建了环岛公路，恢复植被，完善了村落的基础设施，对千年历史的古渔村——崖头村着重做了改造。

拍摄安排在四月初，趁清明假期范昔悦回F城，四月的东琴岛有大量北归的海鸟驻留，难得的拍摄素材。

文旅局下属文化馆的老严联系了省摄影协会曾经获过奖的摄影师来做这次拍摄，大家经过讨论后定好了拍摄点和主题。

这次除了老严，文旅局的人员还有两个，曹佳妍找了一位化妆师给秦珞南和范昔悦整理妆发搭配服饰。

曹佳妍是个萌妹子，家境不错，大学毕业考进了文化馆，本以为在清闲的文化馆混几年，找机会可以回F城里，没想到中文专业的她被秦珞南看中，调到了文旅局负责宣传推广的文案。

说是做文案工作，其实曹佳妍还要负责窗口网站和文旅局在各大平台的账号，工作量不小，好在年轻人对网络熟悉，很快上手梳理清楚。

假期的第二天，范昔悦九点左右登岛，等在码头的秦珞南他们接上她，第一站就近拍环岛路。一百多公里长的环岛公路贴着海，随着地势起伏，自行车骑行最能体验到海岛的各种地貌风光。

秦珞南范昔悦换了骑行装，拍了一组。摄影师对光线不满意，调整了很久，等拍完回到车上准备换衣服，发现曹佳妍坐在车上睡着了“小曹，醒醒，怎么？昨晚几点睡的？”秦珞南推了推她。

“领导，网上那一堆的账号，你再不增加人手，我可受不了了，昨晚和人聊到半夜，清明节我都没假放。”

“文旅局的同事年龄都比较大，网络不熟悉，你多担些吧。”

“就会使唤我。”曹佳妍抱怨道。

“好好好，你且撑一段，旅游节期间会从下面抽调人手。”秦珞南安慰道。

坐回范昔悦身边，秦珞南想起了手上刚刚拿到的那份下属单位人员名册，文旅局编制就那么大，旅游节期间只能从下属单位抽调人手，可是年轻熟悉网络的真的不多。

“我们互联网行业996被骂，你们做公务员的也不全是喝茶看报纸啊。”范昔悦笑道。

“你们996是有报酬的，我们全部是奉献，好不好？”秦珞南翻着白眼。

拍摄的主角是东琴岛的山海风光，秦珞南范昔悦二人的加入只是为了增强旅游体验的代入感，所以整个过程很轻松。第一天拍摄内容涵盖的东琴岛几项旅游资源，两人要么在环岛路骑行，要么远眺山顶入云的风车，或者在崖壁的栈道上观海鸥。

“怎么样，我说的不错吧，现在的东琴岛是不是和当年的体验完全不同。”秦珞南自夸道。

“是啊，我十多年前还在上高中的时候来过，真是感觉不一样了，很厉害。”范昔悦不由得赞同。

“不过，我们还没去崖头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把它弄得面目全非了，当年我最喜欢的就是傍晚渔船归航时的小码头。”

“今晚就安排你住崖头村的‘松眠浅湾’，不用我多说，到时你自己感觉吧。”秦珞南信心满满，他们把东琴岛的重点崖头村的拍摄安排在第二天。

14

整个东琴岛形状像是一片叶尖向着东南方向的桃叶，崖头村就在这伸向海面狭长的叶尖上，村子所在的山崖南面坡度较缓，再往上越过崖顶，北面几乎就是垂直的崖壁。崖头村风光独绝，同一位置可以欣赏到日出和夕阳，尤其是新建的民俗博物馆在叶尖的最顶端，三面环海，目力所及天海茫茫，别样的海角天涯。

“松眠”能够顺利入驻，是在秦珞南的力邀之下，松眠是个精品民宿连锁品牌，经营者眼光独到，选址都很是出人意料，但往往都会成为网红景点，东琴岛“松眠浅湾”的建筑是和渔村改造同时进行的，也是“世越”的作品，自然这里也是拍摄的选点之一。

原本村子只延续到山崖的中部，现在这里修了一条路可以连到山下的环岛路，路的另一头可通往崖顶和海角的博物馆，两侧新开辟了商业街，松眠浅湾就在这条路边。

码头在山崖脚下，是全村的最低部分，这里是缓坡浅湾，半月形，环岛路的终点。渔船的归港都是在涨潮的时候，下午的码头静悄悄的，现在是低潮位，要明天早上八点才有渔船返航，在秦珞南的介绍下，范昔悦才知道原来渔民并不都是早出晚归的作息，根据潮汐涨落，夜捕也是经常的。

往上就是依山势而建的村宅，独特的褐黄色的石建房子，古老的石板台阶缝隙里不知名的野花，房子之间空隙处高大的剑麻、仙人掌，还有繁花累累爬满整个屋顶的三角梅，改造几乎保留了旧渔村原来所有的东西。最大的变动就是把几座废弃的村宅做成了游客中心，石材和玻璃结合的建筑在整个村子里既独特又和谐。

靠着码头有几间餐馆，卖点自然是刚上岸的海鲜。秦珞南懂得范昔悦并不想和文旅局的人应酬，所以推了他们共进晚餐的邀约，选了一间自己喜欢的餐馆，打算好好答谢范昔悦。

特意提前打了招呼，留了几种平日很难见到的东西，原本足够新鲜的海产只要白灼就很鲜甜，秦珞南又特意让烫了村民自酿的米酒，四月海边的夜风还是透凉，热酒下肚，范昔悦双颊泛起红晕，眼波中映着灯火的亮光。

只见过第三面的两人，如老友一般聊起各自的生活，秦珞南才发现原来理工女并不都是刻板无趣不解风情，范昔悦也感叹原来文科男也不是全部都因为逻辑差才去学文科。

“为什么没有结婚的打算？”秦珞南问道。

“为什么想知道这个？突然对我有了想法？”范昔悦笑问。

“有何不可呢？毕竟那么多观众都认为我们天造地设。”秦珞南停筷含笑凝视着她。

“拉倒吧，不用把你惯用的施展到我这来，留着收买你手下身边的那些小姑娘吧，你看我已经这么配合你了，还是省省你的电力吧。”范昔悦嗤笑道。

“咳咳，你要不要这么直白，看破不说破，到底还是理工女少了那么丝柔软。”秦珞南收回目光，假装低头抱怨。

“啊哈哈……比你多吃了两年饭，不用跟你委婉，这个心里优势自然还是有的。”范昔悦打着哈哈说道。

“清明三天假期，你花两天在我这，我还以为是我魅力大，看来是东琴岛的魅力更大。”

“嗯，东琴岛魅力大，我就是要看看你们把它变成什么样了。”酒后眼神几分迷离的范昔悦喃喃道。

秦珞南去结账的时候，范昔悦接了一个电话，走到外面去了。等秦珞南结好账，出了餐馆，远远看见她站在码头的岸边，一边手指着崖头村的灯火一边讲电话，频频点头，满脸的赞许，看来她对这改造的古渔村很是喜欢，秦珞南不知不觉中笑意爬上了脸。

15

雪莉和孔世砚、妮妮一家合租了一辆车，打算花一整天时间做个环湖游。一百多公里的环湖公路几乎都修在湖边，串起沥海各个村镇，不论驾车还是骑行，每个来这里的游人都是必体验的。

沿着环湖路顺时针第一站是罗村，四月油菜花开得正旺，这是罗村最好的季节。上万亩的花田一直绵延到湖边，望不到头，油菜花的清香、纷飞的粉蝶、舒适的天气，一行老少几人都快乐地和妮妮一样，拉着风筝在奔跑。

四月正是拍婚纱的好季节，沥海从来都是婚纱旅拍圣地。花田里、湖边上，一组组穿着婚纱的新人和扛着设备工具的摄影师、化妆师正在抢角度。

雪莉望着眼前的这一对，正在摄影师的指导下摆姿势做表情，新郎有些尴尬不自然，新娘开始不耐烦起来，嘴里碎碎念地不知在说什么，终于新郎烦躁地揪下领结摔在地上，化妆师在旁边一边劝慰，摄影师在一边摇头。

曾经她也收集过几家婚纱的报价，沥海也在其中，现在看着眼前这一对，雪莉好笑的想象如果是换做自己和前男友是什么情形，大约有过之无不及吧。

“我曾经向往过来沥海拍婚纱，看这样子，没什么遗憾的。”雪莉对坐在旁边盯着那对新人出神的孔世砚说。

“曾经？向往过？遗憾？好有故事感。”孔世砚故做轻松用打趣的口吻回应。

“嗯，曾经向往应该是三年之前更早的时候，现在的遗憾是分手的时候昏头昏脑被占了便宜，帐算的不对，金钱的损失。”雪莉毫无顾忌的哈哈一笑，她颇有些恶趣味地把上个礼拜和前男友两家父母六人坐在一起对账的情形做了个详细的描述。

对着刚认识不到两天的孔世砚，大段讲述之后，雪莉长舒了口气，有些歉意地说：“不好意思，我知道自己现在有点问题，烦到你了。”

“不会，你的口气挺幽默，我就当听了个有趣的故事。”

“好吧，谢谢你当我的树洞。”

“其实我还挺羡慕你，”

“羡慕？羡慕什么？”

“年轻，还有别的可能。”

孔世砚看着雪莉不解的表情，打开手机翻出相册递给她。“我倒是拍过婚纱，而且很愉快。”

屏幕上，能看出是大约十年前流行的婚纱式样和拍照风格，但是一对新人眼中流动的东西是不会过时的，是这花田里那么多个摄影师摆来摆去折腾人想要努力打造的。

“就算这样，我现在不也是躲出来一个人旅行。”孔世砚眯眼望向远处的湖面。

人很奇怪，在陌生人面前，有时很拘谨，不肯多讲一个字；有时又毫无顾忌，完全不介意隐私。雪莉想，旅游的魅力大概有很大一部分来自可以认识今后再无交集的人，可以真实地表达自己。

孔世砚和妻子同样是校园恋情，结婚十年，一对别人眼中的郎才女貌。在应该努力念书的年纪考上了名校，在应该谈恋爱的年纪遇到了彼此，在应该结婚的年纪房价还很低，本以为人生就是如此，什么年纪做什么事，按部就班。

可是，他们却停在了该生儿育女的年纪。现代都市里有众多的年轻夫妻有生育问题，这好像都成了一个新的社会课题。现代医学也无法完美解答，两个人做完了所有能做的检查，医生给出的建议就是放松心情顺其自然，该有的时候就会有，实在不行还可以做试管。

孔世砚并不觉的自己的基因优秀到必须传下去，有没有后代无关紧要，可他妻子是一个强规划性格的人，不能容忍自己的人生有遗憾和不完美。

妻子开始每日测体温，去医院监测卵泡，最初孔世砚能很好的配合。半年无果之后，他开始力不从心，无法容忍这种课程表般的夫妻生活，更加难受的是她对他的无力开始猜忌，旁敲侧击地话中有话。

“真的是每个女人天生都想做母亲？”孔世砚无奈地摇头。

“并不是，你太太在意的也许只是这件大多数人都能做到的事她做不到。”

“也许是吧，她一贯优秀，处处要强。”

雪莉惊诧于孔世砚丝毫不在意所有男人都忌讳的隐私，略有尴尬，故意开玩笑地问道：“所以你到底还是厌倦了老婆，跑到这艳遇之城来？”

“哈哈，可能我下意识里是这么想的。”

16

中午，在罗村吃过午饭，下午开始了湖西岸的旅程。东岸的公路和沥海往往隔着一段农田，西岸则完全贴着湖边，天空如碧、长风舒朗，只是沿湖开车兜风已经很叫人欣喜。

关镇路段有一处通往湖中长长的栈桥，栈桥上空盘旋着大量的鸥鸟。四月是观海鸥最后的季节，下个月，在这里越冬的水鸟都要飞回北方了。

栈桥上游客不少，都伸着手举着鸟食，等着海鸥降落。天空中盘旋的鸥鸟降落到谁手中，都会引起众人的欢呼。妮妮兴奋极了，举着鸟食跑前跑后，小小的身子淹没在人群里，小手只能举到到大人的腰部，根本引不来海鸥。

孔世砚看着妮妮沮丧的小脸，弯下腰对她说：“叔叔抱你要不要？”妮妮睁着迷蒙的大眼，没有说话，妮妮妈蹲下对着她重复了一遍孔世砚的话，这次她马上用力地点了点头。

孔世砚举起妮妮放在右肩上，走到人群较少的地方，很快十几只海鸥飞来，轮流拍着翅膀从妮妮手里啄食，再腾起、盘旋、落下。妮妮妈和外婆站在一边不停地给她递鸟食，刚才在桥边买的一袋鸟食几分钟就投完了，妮妮还意犹未尽。

雪莉坐在长椅上，望着眼前欢笑着的四人想道，孔世砚说不在意是否有孩子，可这天伦之乐他一定也很向往吧？

把妮妮交还给她妈妈，孔世砚坐回雪莉身边，好笑地看着她正凹姿势自拍，说道：“你们女人走到哪里拍到哪里，拍了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