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颗糖(我想吃颗糖,甜甜我的心)
01 我做了一个梦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位与我长相相似的女孩,她说永远要学会爱自己。
我困惑着跟着她走了很久很久,在周身全是白茫茫的未知地域,可那里突然间出现了色彩,我看清了,那色彩勾勒的是我的前十五年。
十岁那年景潇生病,由我代替景潇随着爹爹进宫参宴,那个笔直跪在大殿接受封赏的少年猝不及防的闯进了我的心里。他说:“卑职顾深,谢主隆恩。”我也轻声学着:“卑职、顾深。谢主隆恩…”爹爹一脸严肃的看向我,“收起你那不该有的心思。”
我俯首称是。
十一岁那年我的绣工得到了绣娘的夸赞,那个被绣满“深”字的丝帕被我覆在脸上,隔着午后的暖阳,我想象着顾深就站在我面前。
只是绣娘叮嘱我,万万不可让第三人看到这个丝帕,会招惹杀身之祸。
我俯首称是。
最初我不懂,顾深是年轻有为的少将军,是护国公府顾儒海将军的第三子。
我是这京城文思才情数一数二的“子章”,虽说无人知晓子章便是我。。
爹爹景林泰作为开国三大功臣之一,景府的地位与顾府并不相上下。
我与顾深,又有何不配?
可绣娘让我谨慎行事,万不可教人发现我那狂野的性子。不懂,我真的不懂。我狂野吗?!
再后来,绣娘告诉我,景府与顾府向来不睦,朝中上下无一人不知。
景林泰谋略才干当属人中龙凤,那顾儒海武将雄风更是势不可挡。
两家自开国之初便处处不和,我与那顾深又怎会有更多的交集。
更重要的是,景府中还有所有人的心尖尖景潇,我这个外室的女儿又有何地位?后一句绣娘没有开口,但我心中清清楚楚。
十四岁那年,圣上秋猎。我独自一人骑马射猎,只有那时我才能感知到我在真正的活着,景府里那吃人的规矩,繁杂冗长的教条让我不得不装作端庄贤淑的模样讨人欢喜,久而久之便愈加向往儿时在草原的日子。
那时,娘亲会带我纵马高歌,会去驻守边防的军队里习武玩乐,会手把手教我如何猎得狼犬,会锻炼我如何防守国门……
可就是那样美好的娘亲,那般飒爽的女将军,那等不输儿郎的巾帼英雄却遭到了当今圣上的猜忌,遭到了高门贵族的陷害。他们被似乎被猪油蒙了心,分不清哪个是忠臣,哪个是奸佞。
我失去了娘亲,失去了阿兄。
回到了京城,认了亲爹景林泰,那年我九岁。
我独自一人深入丛林,想要纵情驰骋,想象着我身处草原。
但随即,我遇到了顾深,他比我先一步射中了即将飞走的鹰。
他说:“哪家的小姐这般英气。”嗓音比四年前更沉稳了些。
我收了剑弩,打算悄悄离开,我不想人知道,景府三小姐还会骑射,这会坏了我的大计。
只是不曾想,只那一瞬四周便涌现出一众黑衣蒙面人,他们急速的冲向我身后。
我知道,他们的目标是顾深。
不知是想到了四年前那个背影坚毅的少年,还是方才他主动开口时的内心悸动。
我毫不犹豫的勒马转身。从腰间抽出软剑与那些黑衣人厮打在一起。
慌乱中我听到顾深高声喊了一句:“姑娘莫要久留,快走!”
“哪里还能走得了,少废话!”我向来不知,顾深在这等危险之际,竟然还有心思劝我离开。
功夫很高强吗?这也不见得。
黑衣蒙面人的功夫不算高,但是人数越来越多,逐渐将我与顾深逼到了不远处的悬崖岸边。天色渐暗,我与顾深背对背。
“姑娘,再斗下去恐怕你我都会命丧当场。”我已经没有力气继续挥剑,“你要做什么,都由你,只要保我一命。”
早知道这般境地我倒该不掺杂这等琐事。
最后我只记得顾深紧紧抱住我,耳边是猎猎风声。
顾深的胸膛,踏实。
迷迷糊糊的记忆里,顾深替我包扎伤口。四年来我第一次真真切切的看清顾深的模样,刀刻般的面庞,在月光的照射下散发着罕见的柔和。
那夜那晚的记忆如梦似幻,我记得我喊他顾深,他却眉头紧皱。我记得我还不忘问他堂堂少将军,怎么功夫也不过如此,他捂住了我的嘴巴,凶巴巴的警告我:“再多说一句,我丢了你。”
我心中嗤笑,你才不会。你可是个好人。
再往后的记忆我已经记不清楚,醒来后爹爹和兄长只是警告我那晚发生的事情该忘得要都忘得干干净净,否则会惹来杀身之祸。
我何德何能,一举一动都能惹来杀身之祸。
我把那晚的事情告诉了绣娘,她摸着我的额头告诉我,那只是一场梦。我看不懂。
那年我被困在了景府,只有景府二小姐景潇常来看我。对于这个姐姐,我是向来没有好感。
娘亲去世我被接到景府时不过九岁,景潇当晚便让我得了教训,自那以后我就知道景潇不好惹,她才是这景府的心尖尖。能躲则躲,躲不过就哄。
景潇常问我,那晚被人追杀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顾深是个怎样的人,认出我了吗,我有没有告诉顾深我的身份。
我不想撒谎,所以学会了装傻充愣。
我隐约觉得,景潇大概是喜欢顾深的,也不难猜出或许景潇想要来一个偷梁换柱,从而有个理由接近顾深。
倘若真是如此,或许还能看一出好戏。
所以我对她说,我好像记得当晚坠崖以后顾深伤到了右腿,为了给他包扎伤口我还弄伤了手臂。景潇急忙问我伤到了哪只手臂,我挽起衣袖漏出右臂给她看。
后来我听说景潇也病了,源源不断的珍贵药品被送往清浅阁。
十五岁,顾深初次踏足景府。景府花园的锦鲤池旁,顾深负手而立。寒冬腊月那池水早早便结了冰,景潇依偎在顾深身侧,顾深眼中的温柔要溢满了整个锦鲤池。
“天凉,我们回去吧。”
景潇对着顾深粲然一笑,“好啊。”
我看着浅笑盈盈的二人,心口顿顿发痛,好你个顾深,你果真让她得逞了。算我看走了眼!
直到某天,天色将将暗下,景潇来了我的房间。她说我偷她珠簪,说我不知廉耻,说我有娘生没娘养。我气不过和她厮打在一起。
许是顾深有好久没来见她,她气没处发罢了。
最终景府的大夫人下令扣除三月饷银,禁闭三月……没有人为我说话,在景府,我只是个可有可无且无关紧要的小喽啰。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那里有位与我长相相似的姑娘,她告诉我永远要学会爱自己。我不懂,我问她怎样才是爱自己。她说爱自己就是不要忍气吞声,就是不要任人欺凌,就是要去寻找自由,去大胆的爱,大胆的恨,就是当初不要应允回到景府,自由自在的徜徉在宽茂广阔的草原……
她说如果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可以好好爱自己吗?
我拒绝了。倘若重来千万遍,我依旧没有拒绝来到景府的资格。因为娘亲的仇、阿兄的仇,如果我不能亲自手刃仇人,我便没有死去资格,自然也没有好好爱自己的资格。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位与我长相相似的姑娘,她告诉我不要轻信任何人,弱风扶柳之身尚且可以与敌人同归于尽,更何况你还有娘亲阿兄留下的暗刃。
梦醒了,我也醒了。我抚摸着胸前温热的玉坠,那里雕刻的陌生图纹就是指挥“暗刃”的钥匙。可是我现在还没有找到发挥其作用的渠道。
我只能,一步步的筹谋,我和他们,来日方长。
02 我想站有糖的那边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我吩咐阿棠将躺椅搬到院子里,懒懒躺下。信鸽小呆扑棱几下翅膀落在了我伸出的小臂上,带来的是边关冯骥将军的信。
信中只有一句话——“一切安好,犹有天助。”
我安然的把信烧掉,阿棠不解的发问:“小姐,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不急,静观其变。”我磕着瓜子,难得的享受着晴朗的午后。
阿棠卖力的给我讲着最近府中发生的种种,关于顾深的故事也少不了。据说前阵子顾深因为频繁来景府与景潇见面,气的顾儒海胡子朝天翘。
“也怪对不住他啦,前阵子试探的有点多。”
“您嘟囔什么呢?”
“没啥,说你的。”
提起顾深,秋猎那次一别也好久不曾见过了。
因着冯骥送来的信,心情格外舒畅。“阿棠,今晚替我守好门。我要出去一趟。”
“啊?小姐您不是说不急嘛?”
“啧!懂什么啊!”
“好好好,我不懂我不懂,您最懂好吧。”阿棠白了我一眼,顺带挠了挠我的腰侧,痒的我直发笑。
“呐!今晚啊,就要夜会顾府少将军喽!”刚说完果不其然我便听到树梢的异动,“咳咳,还有,好想吃城南糕饼铺子的红豆酥了。”异动声响大了些,我撇了撇嘴,这是有脾气了?切~
树梢上的反常迹象两个半月前就有了,如果没有功夫在身的人是发觉不了的,比如阿棠,这傻姑娘从未怀疑我们院子早就进了人盯梢。
起初我并不明白是哪方人马派来的。难不成我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喽啰也有人开始注意了?导致我整天尽心竭力的扮演一个弱柳扶风之姿的大小姐,不是咯血就是头晕。
偶然间装过头了,晕倒的时候头磕在了桌角肿了好大一个包。
巧的是,第二天顾深就来了景府。每次试探,都是如此。我心下了然,干脆懒得装下去,我就知道那晚的事情并非虚幻,顾深认得我。而且,很有可能在等我约见。
才不是什么画本子里写的那样,把一见钟情的少女错认成了其阿姐的烂俗剧情。
只是那时醒来后的错乱我尚不清楚是何缘由。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顾深这是什么情况?看不透这小子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夜深了,我悄悄爬上顾府竹园的墙,往里望去,竟然一片漆黑。
“不应该啊,消息没出错的话,顾深应该就是住在这里啊。”我刚嘟囔完,便发觉身后有异动,果不其然,下一秒一只大手就覆在了我的脑袋上。
“哪家的姑娘啊,月黑风高不请自来。”话里话外满是得意的嘲讽。虽然我与顾深不曾有长期的交往,但也算有过过命的交情。我听到是顾深的声音便卸下了防备。
“我要吃的红豆酥你准备好了嘛?”
他带着我稳稳落地,只刹那间屋内便亮起了灯,竹园内景更是好看,悠悠然竹影摇曳,反倒别有一番风味。
“你这小鬼,什么时候发现的?”
“诶诶,顾深。可不能用‘小鬼’称呼心爱的女子喔!”
他仿佛极其无奈,笑了笑便转身坐在石凳上。
“你的确不像景林泰教养出来的女儿。”
我也毫不客气的与他对坐,看着琉璃盘里只放着零星几块糖果,再无其他。“你确实也不像顾儒海的儿子。”
他微微挑眉似乎在问为什么。
“顾儒海打眼一瞧便知是武将,你呢,穿上长衫以后倒像个书生。”
他马上接住我的话:“而你恰恰相反,表面上端庄娴静,实则活泼好动鬼点子多的很。”
我俩相视一笑,这人蛮有意思。
“红豆酥呢?”
“去的晚了些,卖完了。老板娘说这款糖果近来很受欢迎。”
“好吧好吧,那我勉强收下啦。”
糖果是夹心的,很甜。我向来是不爱吃甜食,不过当下却吃了一块又一块。
顾深就那样慢慢啜饮,丝毫不觉得尴尬。
我开始坐不住了,不由得发问:“你都不问我为何来找你吗?”
“哦,那你为何来找我啊。”语气有些像是在哄小孩子。
“咳咳,是这样的!可否帮我一个忙?”
“你讲。”
“帮我得到圣上的注意,最好能够得到圣上的欢心。”
我还没等说完下文,顾深猛地转头看向我,眼中的惊诧让我怔愣了一瞬,细细看去,仿佛还有点儿怒气。
“干…干嘛?不想帮就算…算了啊。”
他依旧不说话,只是看着我,然后又恢复原先神情:“所以,你费尽心思接近我就是为了让我帮你进宫?”
我看他那古古怪怪的模样,起了玩闹的心思。
“对啊,这普天之下,哪家女子不喜欢圣上那般的男子呢?”
“帮不了,你另请高明吧。”说完转身就要走。
“诶诶诶!站住!我逗你玩儿呢。”
“不信。”
“哈哈哈哈哈顾深啊顾深,你反应这么大是因为吃醋嘛?”
顾深听到我不顾形象的大笑,转身向我走来,月光透过竹林摇曳在顾深的远天蓝的长袍上。这样看来,顾深脸上哪里还有方才的羞红,一眼玩味的看着我。
“你要觉得是那就是喽。”
“啊??!!好你个顾深,勾引我!!!”
这下笑出声的是顾深,他轻轻拍了拍我的头,爽朗的笑声怎么也止不住。“你看你哪有女孩样啊小鬼。”
我越发捉摸不透顾深的行为,派人盯我梢却一直不曾露面,现下我都主动来找他了也不言明究竟为何做出这一系列的事情。
我可不信,那短短的一晚接触,就能让这位年轻有为的少将军喜欢上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子?
我又回想那晚坠崖后的景象,奇怪得很,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片段。
“别笑啦!严肃些!”
顾深再次坐了下来,伸手往糖果那里探了探,示意我继续吃。
“那晚我们发生了什么?”我斗胆问出,我怕我在迷迷糊糊的时候吐露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发生了什么?发生了很多。但是……”他故意拉长尾音。
“但是什么啊?”我急急问道。
“但是……但是伤到右腿的可不是我,为了包扎还弄伤手臂的也不是景三小姐吧?”
额……我想到了糊弄景潇的话,看来景潇那这段“共同记忆”去联络顾深来着。被人当众戳穿还怪尴尬,我轻咳了几声表示已经忘记这段记忆。
“哈哈,那个,你知道了啊。”
“怎么?我不能知道啊。”
我对那晚的记忆全然只剩几个片段,虽然不知为何,但看顾深的反应,估计我们大概或许聊得……还不错?
“我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
“没有。”
“那有没有什么表现异常?”
“没有。”
“你确定吗?万分确定吗?”
“确定。”
呼!放心了!!看着那双童叟无欺的眸子,都不忍心怀疑他说假话。
说笑玩闹过后,我知道该说正事了。接近顾深并不全然因为十岁那年的一见倾心,还有重要的一环需要顾深帮忙,只是现在不宜透露过多。
“顾深,我知道你一直都对圣上怠政乱纲有意见,也企图扶持振广王上位。”我以为说出此等大秘密必然会看到顾深惊讶甚至于慌乱的表情,但事实没有。
他还是那般自在,甚至云淡风轻的回应我:“你不会要说你也是?”
眼神中的侵略性让我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这个人,他的野心似乎可以瞬间呈现在眼中,但又可以顷刻间隐藏的无影无踪。毫不忌讳的承认自己想要辅佐振广王谋权篡位的想法,可怕。
我有点不服气刚刚说出口后他那云淡风轻的表现,“你这人还真是有意思。”
“谬赞谬赞。”
“可那二皇子萧子渊恐怕不会轻而易举的让步哦。”这些消息是娘亲留下的身边人告诉我的,我以为点明这些足以让顾深与我合作,毕竟我知道这些天大的秘密。
可他依旧那副样子,甚至还剥了一块糖果放进嘴里,“所以呢?”
“所以我知道了这么多,你不害怕吗?”
“你这幅样子,还真是有点蠢。”他好像有点嫌弃我?
“言以泄败,事以密成。你从何处知晓这些我并不在意,关键是你站哪派?”此话一出我很被动。
他似乎看出我的迟疑,俯身向我逼近,一字一顿的问我:“要站哪边?”
我似乎从那充满压迫性的眼神中看到了自己所有的底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额……我想站有糖的那边,糖还还挺不错。”我随手拿起一块糖果剥完塞嘴里,甜甜的滋味浸满舌尖。
他重新坐下,笑得开怀。我胆战心惊的吃完糖果溜回自家院子。
这顾深,取名自深不可测的深吧?一定是的,还怪瘆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