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务部的荧光灯在夜里总透着股疲惫感,林薇揉着发酸的肩膀抬头时,第七份报销单的数字又对不上了。窗外的写字楼渐渐暗下去,只有她桌上的计算器还在咔嗒作响,像只不知疲倦的蝉。这是她在宏远集团做费用会计的第三年,每月二十号之后的加班成了固定仪式,两千多张报销单要逐行核对发票代码、校验税额,再录入 ERP 系统 —— 重复到让她有时会恍惚,自己的手指是不是也成了程序里的循环指令。
周五下午的部门例会上,经理张姐敲着桌子说要引进 “机器人” 时,林薇正对着保温杯里的枸杞出神。“不是真的机器人,” 张姐翻着手里的资料笑,“是 RPA,能把咱们手里那些重复的活儿接过去。” 后排的老周嗤笑一声,他手里的算盘珠子比键盘敲得还响:“机器哪有我准?去年小王用公式算错三笔账,还不是我算盘找出来的?”
林薇没吭声。她想起上周发现的那笔差旅费 —— 销售部老王把住宿费发票的日期填错了,系统没识别出来,她对着行程单核了整整一下午才找到症结。如果真有东西能替她盯着这些数字,或许能早点赶上女儿幼儿园的家长会。
第一批 RPA 培训安排在月底。来授课的技术人员小李背着笔记本电脑,说话带着点程序员特有的讷讷:“简单说,就是把你们平时点鼠标、输数据的步骤录下来,让软件自己跑。” 他打开演示界面,屏幕上跳出个卡通机器人图标,“比如报销单审核,你们点哪几个按钮,输什么公式,它都能学。”
林薇坐在第一排,笔尖在笔记本上飞快地划着。当小李演示机器人自动抓取发票上的二维码信息,再和系统里的台账比对时,她听见后排的老周又在嘀咕:“这玩意儿能认手写发票?上次有张单子的金额写成‘叁仟零伍’,系统都读成三千五了。”
实操课上,林薇试着录制第一个流程。她要让机器人自动筛选出金额超过五千元的报销单,再标记出需要附合同的条目。鼠标点击、输入筛选条件、设置高亮颜色,每一步都要精准。录到第三次时,因为误触了一下右键,整个流程都乱了。小李凑过来帮她调试,屏幕上的机器人图标闪了闪红光:“别怕,错了就重录,它比人有耐心多了。”
第一台 “机器人” 正式上岗那天,林薇特意提前半小时到了办公室。她按照小李教的步骤,点开桌面那个蓝色的小图标,输入启动指令。屏幕右下角弹出个进度条,像手机充电时的动画。原本需要她盯着的 ERP 系统突然自己动了起来 —— 鼠标箭头在屏幕上灵活地跳转,自动点开报销单列表,逐行核对发票号码,遇到异常项就弹出提示框,速度比她最快的时候还快三倍。
“哟,真跑起来了?” 老周端着茶杯路过,撇了眼屏幕,“别一会儿跑飞了,把账搞乱了。” 林薇没接话,手心有点冒汗。她盯着那些自动弹出的异常提示,其中一笔差旅费的住宿天数和行程单对不上,正是上周让她头疼的销售部老王的单子。
中午去食堂的路上,林薇撞见行政部的小陈抱着一摞单据往财务室跑。“薇姐,上个月的办公费报销单,我赶着下班前交过来。” 小陈喘着气说。放在以前,这些单子至少要占用她下午两小时,可现在,她掏出手机点开远程控制软件:“直接放我桌上吧,机器人在处理呢。”
小陈瞪圆了眼睛:“机器还能自己干活?” 林薇想起早上看到的进度 —— 两小时处理了三百多张单子,比她和同事们合力干一天还多。她忽然觉得,那台在屏幕上默默运行的 “机器人”,像个不知疲倦的帮手,正一点点撑开被重复工作挤满的时间缝隙。
但麻烦还是找来了。第二周周一,林薇刚打开电脑就发现 RPA 报错了。屏幕上跳出一串红色代码,显示有五十张报销单无法识别。她急出一头汗 —— 这些单子涉及市场部的季度活动经费,今天必须入账。小李在电话里指导她检查日志,才发现问题出在发票上:市场部新换的打印机打出来的二维码有点模糊,机器人的识别程序 “看” 不清。
“得手动录这五十张了。” 林薇对着屏幕叹气,手指重新落在键盘上时,忽然觉得陌生又熟悉。录到第三十张时,老周凑过来:“我就说机器靠不住吧?还是得咱们自己来。” 他的算盘在桌上摆得整整齐齐,珠子被磨得发亮。
那天下午,林薇一边手动录单,一边和小李视频调试识别参数。当调整后的 RPA 成功 “读” 懂那张模糊的发票时,夕阳正透过窗户照在屏幕上,机器人图标旁边的进度条缓缓爬到了 100%。她伸了个懒腰,发现肩膀竟然没像往常那样发酸。
变化是悄悄发生的。以前堆满办公桌的报销单渐渐少了,林薇开始有时间核对那些更复杂的账目 —— 比如核对各部门的预算执行情况,分析费用异常波动的原因。有次她发现研发部的耗材费用连续三个月超标,顺着数据查下去,才发现是供应商偷偷换了更贵的型号。这件事在部门例会上被张姐表扬时,林薇看着屏幕上 RPA 自动生成的费用趋势图,忽然明白这台 “机器人” 不只是在替她干活,更在帮她看见以前被重复劳动遮住的问题。
老周的态度也慢慢松动了。有天他拿着一张皱巴巴的出租车发票来找林薇:“这单子我算盘打了三遍,和系统对不上,你让那机器人帮我看看?” 当 RPA 调出 GPS 记录,发现发票金额和实际里程不符时,老周摸着算盘的手顿了顿,嘟囔了句 “还真行”。后来,他甚至会主动问林薇:“今天机器人跑了多少单子?”
三个月后的家长会上,林薇第一次完整地听完了女儿的钢琴表演。小姑娘穿着粉色纱裙,手指在琴键上蹦跳,像她屏幕上那个灵活的鼠标箭头。散场时,班主任笑着说:“以前总见你匆匆忙忙来签字就走,这次终于能坐满全程啦。” 林薇望着女儿亮晶晶的眼睛,忽然想起第一次启动 RPA 那天,自己心里的忐忑 —— 原来那些被机器接过的重复工作,最终变成了能握在手里的温暖时光。
这天晚上,林薇加班处理年度审计资料。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服务器的风扇在嗡嗡作响。她让 RPA 自动导出各季度的费用明细,自己则在旁边核对审计调整事项。屏幕上的机器人图标不知疲倦地运行着,进度条像条银色的河流,载着数据缓缓向前。
忽然,女儿发来视频通话,小脸蛋出现在手机屏幕上:“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我画了机器人帮你干活的画。” 林薇笑着举手机对准电脑:“你看,它正在工作呢。” 镜头里,蓝色的小图标旁边,一行小字在闪烁:“当前处理进度:98%”。
窗外的城市亮如白昼,写字楼的灯光在夜色里连成一片星海。林薇想起三百天前那个对着报销单发呆的夜晚,那时她从未想过,这些日复一日的数字与代码,会在某一天变成让生活舒展的褶皱。她关掉审计报表,看着 RPA 完成最后一项任务后自动弹出的 “工作结束” 提示,忽然很想知道,当更多这样的 “机器人” 走进办公室,那些被解放出来的双手和时间,还会生长出怎样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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