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桌一角的台灯亮了又暗，暗了又亮。第三十七支中性笔芯耗尽时，林薇忽然发现指腹结着层透明的茧，像裹着层化不开的疲惫。她望着墙上贴满的申论范文，忽然想起三个月前收拾行李时，母亲往她背包里塞了把艾草，说 “考场在南边，带着家乡的土气，心能定些”。
这样的夜晚不是第一次降临。凌晨四点的出租屋楼道里，总飘着各家台灯的光晕，三楼的男生总在这时咳嗽，五楼的阿姨会准时拧开热水器，水流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林薇的错题本已经攒到第七本，每一页都写着密密麻麻的批注，红笔圈住的 “常识判断高频考点” 旁边，蓝笔标注着 “早餐要吃鸡蛋”—— 那是某天低血糖晕倒在图书馆后，护士写在她病历本上的话。
冬至那天飘着细雨，考点外的梧桐落尽了叶子。穿红色羽绒服的母亲们挤在警戒线外，有人举着保温杯来回踱步，有人把准考证复印件塞进孩子手心时，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林薇排在候考队伍里，听见前排女生对着手机说 “妈，我不冷”，可说话时呵出的白气，分明比别人浓了许多。
行测考场的时钟总像上了发条。当数字推理题的最后一个空格被填满时，林薇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想起去年此时，也是这样的雨天，父亲骑着电动车送她来考试，雨衣帽檐压得太低，转弯时差点撞上护栏。那天她没考上，回家路上父亲一直说 “没事”，可后视镜里，他的肩膀始终没舒展开。
申论草稿纸上的字越来越用力。”基层治理” 四个字被写了又划，划了又写，最后洇开一小团墨渍。林薇忽然想起社区里的张阿姨，去年疫情时总背着消毒水在楼道里穿梭，防护服后背的名字被汗水泡得发皱。有次她半夜送药，发现张阿姨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手机屏幕还亮着，是未发送成功的防疫通知。
考场外的梧桐又落了片叶子。收卷时林薇的手在抖，不是因为紧张，而是突然想起很多人。想起图书馆里总坐在对面的男生，笔记本扉页写着 “为家乡修路”；想起培训机构的老师，怀孕八个月还在讲台上划重点；想起母亲昨晚偷偷在她包里塞的护身符，边角已经磨得发亮。
走出考场时雨停了。阳光穿过云层落在积水上，碎成一片晃动的星子。林薇掏出手机，想给家里打个电话，却先收到一条陌生短信：”我是三楼的，今天也考了。不管结果怎样，晚上一起吃碗面吧？” 她抬头望去，对面楼的窗口，有个人正朝她挥手，手里举着个空了的笔芯盒。
风里有桂花香飘过来。林薇忽然觉得，那些在台灯下熬过的夜，那些被红笔填满的错题，那些一边哭一边刷题的时刻，或许早就不是为了某个具体的结果。就像此刻，她站在人群里，看见那么多年轻的面孔，眼里都闪着和她一样的光 —— 那是比考试成绩更珍贵的东西，是相信自己能让世界变好一点的勇气。
街角的面馆开了门。老板娘探出头来问：”考公的孩子们？今天加蛋不加钱啊。” 林薇笑了笑，朝对面的窗口挥了挥手。她知道，无论明天的公告上有没有自己的名字，有些东西已经永远留在了心里：是凌晨四点的星光，是父亲雨衣上的褶皱，是张阿姨后背发皱的名字，是此刻风里飘来的桂花香，还有那么多陌生人眼里，和她一样跳动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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