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的橡皮擦

二年级三班的窗台总摆着半块橡皮擦，蓝白相间的塑料外壳裂了道缝，露出里面米白色的胶瓤。那是林小满放在那儿的，她说这样每次抬头就能看见，就像妈妈在教室门口朝她挥手的样子。

教室里的阳光总带着粉笔灰的味道。张老师握着半截粉笔在黑板上写字时，袖口沾着的彩色蜡笔印会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她讲 “春天” 这个词的时候，会打开窗户让风溜进来，让孩子们闻闻操场上新割的草香。林小满总在这时偷偷把橡皮擦往阳光下推一点，看着它在课桌上投下小小的影子，像只蜷缩的猫咪。

午后的阅读课常有意外惊喜。上周三，陈默把《昆虫记》里的甲虫书签夹在数学练习册里，被张老师发现时脸涨得通红。原以为要挨批评，却看见老师从教案夹里抽出张银杏叶：”你看，这是秋天的甲虫变的。” 那天下午，全班都跑到操场捡落叶，把形状最奇特的夹进课本里，后来教室后的图书角多了个玻璃罐，装满了带着叶脉纹路的 “书签”。

走廊尽头的饮水机总在第三节课后排队。李浩然踮着脚够不到出水口，后面的女生就把他的不锈钢杯举得高高的，水珠顺着杯壁滑下来，在瓷砖上洇出小小的圆斑。值日生擦地时会特意绕开这些水迹，就像保护着什么秘密。有次林小满看见张老师蹲在那里，用纸巾一点一点吸掉水渍，阳光穿过她的发梢，在地上织出细碎的网。

美术课总像场彩色的雨。孩子们的手指沾满颜料，在画纸上拓印出歪歪扭扭的手掌印。王萌萌把自己的画涂成全黑，说这是夜晚的森林，张老师就蘸着金色颜料，在上面点满星星。后来那幅画挂在教室后墙最显眼的地方，旁边贴着张纸条：”每个黑夜都藏着会发光的梦”。林小满每天路过都会数那些星星，数到第十七颗时，总会想起妈妈讲过的银河。

下雨天的课间最热闹。走廊成了临时游乐场，孩子们发明了 “跳格子” 的新玩法，用粉笔画出歪歪扭扭的方格。张老师穿着雨靴加入他们，裙摆沾着泥点也不在意。林小满在第三格摔了跤，膝盖蹭出红印，却只顾着笑老师的靴子上沾了片银杏叶。后来每个雨天，她都会在窗台摆片干净的叶子，像给某个秘密留着位置。

期末复习时，教室里飘着薄荷糖的味道。张老师把糖果分给每个人，说这是 “记忆魔法糖”。林小满含着糖做算术题，看见同桌的李浩然偷偷在草稿纸背面画了只长翅膀的猫。她没告诉老师，只是在那只猫旁边画了朵小雏菊。第二天发现，那朵花被人涂上了粉红色的颜料，旁边多了行歪歪扭扭的字：”送给小满”。

毕业典礼那天，孩子们排着队给张老师系红领巾。林小满把窗台的橡皮擦塞进老师手里，说这样写错字就能擦掉了。老师的眼眶红了，蹲下来抱了抱她，发间有淡淡的向日葵香。后来林小满在新的学校里，总会在文具盒里放块蓝白相间的橡皮擦，阳光好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上面是否映着熟悉的影子。

走廊里的时钟滴答作响，像在数着什么。新入学的孩子好奇地打量着墙上的画，其中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悄悄把半块橡皮擦放在了二年级三班的窗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