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漫过木栅栏时

幼儿园的铁门上总缠着牵牛花，紫色的花瓣在晨露里轻轻颤。保安张叔每天七点准时拉开插销，金属碰撞的脆响会惊醒趴在梧桐树上的麻雀，它们扑棱棱飞起来，翅膀带起的风拂过正在浇花的李老师的发梢。

第一个冲进院子的往往是小宇，他的蓝色恐龙书包总在背后颠得老高。这个穿背带裤的男孩会径直跑到沙池边，用塑料小铲子挖出自称 “恐龙化石” 的鹅卵石，举着满手沙砾冲向教室。李老师蹲下来替他拍掉裤脚的沙子时，能闻到他衣领上淡淡的奶香味，混着阳光晒过的皂角气息。

走廊的墙面上贴满蜡笔画，歪歪扭扭的太阳总带着锯齿状的光芒，小草是一团团绿色的棉花糖，爸爸妈妈的笑脸都长着三角形的鼻子。最靠里的那幅画用亮片粘了个彩虹，角落歪歪扭扭写着 “送给王老师”，是上周转园的朵朵留下的。王老师每天路过都会用指尖摸一摸那些快要掉下来的亮片，像在抚摸某个午后趴在她膝头哭鼻子的小脑袋。

午睡室的窗帘永远拉得半透，暖黄的光线透过细缝落在小床上。豆豆总在这时偷偷睁着眼睛，看月光（其实是日光）爬上对面乐乐的脚丫。那个扎羊角辫的女孩睡觉时会咂嘴，口水浸湿一小块枕头。豆豆觉得那模样像家里的小猫，有次忍不住伸手去碰她的脚趾，被巡视的张老师轻轻拍了手背，两个小家伙在被子里抿着嘴偷笑。

美工区的胶水总带着股甜甜的味道，琪琪总爱趁老师不注意舔舔指尖。有次把红色皱纹纸粘在脸颊上，说自己是晚霞仙子，逗得全班小朋友趴在地上笑，连平时严肃的园长奶奶都摘下眼镜揉了揉眼角。后来每个周五，大家都会举行 “晚霞派对”，用彩纸把自己打扮成各种云朵，在教室里追着光影跑。

种植角的向日葵总朝着活动室的方向，明明那里晒不到多少太阳。李老师说大概是孩子们的笑声太暖，让花盘都忍不住转了方向。小宇偷偷把自己的恐龙贴纸贴在花茎上，说要帮向日葵站岗，结果第二天发现贴纸被蜗牛啃了个小窟窿，蹲在那里抹了半天眼泪，最后把蜗牛装进透明盒子，当成了新的 “小士兵”。

雨天的走廊特别滑，张老师会在地上铺上彩色地垫，像搭了条彩虹桥。孩子们脱鞋时总爱把袜子套在手上当手套，互相敬着礼说 “早上好，小骑士”。有次萌萌的雨靴里灌进了水，她非要穿着湿袜子踩地垫，说要 “给彩虹浇水”，结果感冒在家休息了两天，回来时发现每个小朋友都往她的储物柜里塞了片晒干的银杏叶，说是 “彩虹的鳞片”。

离园时的校门口总像撒了把星星，家长们的笑容混着孩子的呼喊，把暮色都染得软软的。豆豆总缠着妈妈讲 “幼儿园睡着以后会发生什么”，妈妈说月光会溜进活动室，和玩具小熊一起搭积木，向日葵会低下头，听小椅子们讲白天的趣事。有天豆豆故意把自己的小熊留在柜子里，第二天发现熊的耳朵上沾了片蒲公英的绒毛，他相信妈妈说的都是真的。

秋风把梧桐叶吹进窗台时，孩子们正围着新种的风信子唱歌。李老师看着他们踮起脚尖够阳光的模样，突然想起自己刚入职那年，也是这样的秋天，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把掉牙的乳牙埋进了向日葵花盆，说要种出会唱歌的花。如今那株向日葵早已枯了，但每次给新植物浇水时，她总觉得能听见土壤里传来细碎的歌声，像无数个稚嫩的声音在泥土深处悄悄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