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推开老家吱呀作响的木门时,阳光正斜斜地落在堂屋中央。那把陪伴外婆走过三十多年的老藤椅,依旧安静地倚在窗边,藤条间积着薄薄一层灰,却在光影里泛着温柔的光泽。我伸手拂过扶手,指尖触到的不仅是粗糙的纹理,还有童年里无数个被蝉鸣拉长的午后,以及外婆身上淡淡的皂角香。
小时候总爱缠在外婆身边,不管她是在择菜还是缝补,我都要挤到藤椅上占个位置。藤椅不算宽大,两个人坐在一起难免有些局促,可外婆从不嫌弃,总是把我往怀里拢一拢,再用蒲扇轻轻扇着风。她的膝盖像是最柔软的靠枕,我趴在上面听她讲过去的事,讲她年轻时在河边洗衣,讲舅舅小时候爬树掏鸟窝,那些琐碎的片段顺着风飘进耳朵里,变成了我记忆里最珍贵的童话。
有一年夏天特别热,连傍晚的风都带着灼人的温度。我发了高烧,脸蛋烧得通红,哭闹着不肯喝药。外婆急得团团转,最后把藤椅搬到院子里的老槐树下,抱着我坐在上面轻轻摇晃。她一边哼着不成调的童谣,一边用沾了凉水的毛巾敷在我的额头,那带着草木清香的凉意,混着她掌心的温度,一点点驱散了我身体里的燥热。我迷迷糊糊地睁着眼,看见月光落在她银白的发丝上,像撒了一把细碎的星星,那一刻觉得,只要有外婆在,再难受的夜晚也能熬过去。
后来我到城里读书,每次离开家,外婆都会坐在藤椅上送我。她不怎么说话,只是一遍遍帮我理好衣领,把装着鸡蛋和咸菜的袋子往我手里塞。车子开动的时候,我从车窗里回头望,总能看见她依旧坐在藤椅上,身影在晨雾里渐渐变小,直到变成一个模糊的黑点。我知道,她会在那里坐很久,直到再也看不见车子的影子,才会慢慢扶着藤椅的扶手站起来,一步一步挪回屋里。那些年里,藤椅就像一个沉默的守望者,陪着外婆熬过了无数个思念我的日夜。
去年暑假回去,发现藤椅的一条腿松了,摇摇晃晃的好像随时会散架。我跟外婆说要把它扔掉,再买一把新的,外婆却急得直摆手。她找来工具箱,戴上老花镜,一点点给松动的藤条缠上布条,再用细麻绳仔细捆紧。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佝偻的背上,她的手指已经有些颤抖,可每一个动作都格外认真,仿佛在修补一件稀世珍宝。“这椅子陪了我这么多年,看着你长大的,扔了多可惜。” 她一边忙活一边念叨,语气里满是不舍。我站在旁边看着她,突然发现外婆的背比以前更弯了,脸上的皱纹也深了许多,就像藤椅上那些再也抚不平的纹路,都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现在外婆不在了,可那把老藤椅还留在老家的堂屋里。每次回去,我都会坐在上面待一会儿,就像小时候那样。阳光依旧会落在藤椅上,风里依旧带着院子里栀子花的香味,可身边再也没有那个会把我往怀里拢、会哼着童谣的老人了。有时候我会忍不住摸一摸藤椅的扶手,仿佛还能感受到外婆留下的温度,仿佛下一秒就能听见她温柔的声音,问我要不要吃刚煮好的糖水蛋。
藤椅的藤条越来越脆了,有些地方已经开始脱落,可我还是舍不得扔掉它。它就像一个装满了回忆的百宝箱,只要坐上去,那些和外婆有关的日子就会一点点浮现在眼前 —— 她笑着给我剥橘子的样子,她坐在藤椅上缝补衣服的样子,她在月光下轻轻摇晃我哄我睡觉的样子…… 每一个画面都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我知道,只要这把藤椅还在,外婆就好像从未离开过,那些藏在藤条缝隙里的温暖,会一直陪着我,走过往后的岁岁年年。
只是不知道,等我老了的时候,还能不能再找到这样一把藤椅,能不能再拥有一段像这样温暖的时光。或许到那时,我也会像外婆一样,守着一把旧椅子,守着满肚子的回忆,等着某个想念的人回来,再给他们讲一讲那些藏在时光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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