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柜最深处压着一件枣红色毛衣，领口和袖口的毛线已经起了球，像被岁月揉皱的云朵。每次换季整理衣物时，指尖触到那粗糙却柔软的针脚，总会突然停下动作，仿佛能顺着那些交错的纹路，摸到二十年前那个飘着雪的冬天。
记得那年我刚上初中，个子蹿得飞快，秋天刚买的外套，没过多久袖子就短了一截。母亲看着我冻得发红的手腕，没说什么，只是在晚饭后多了个习惯 —— 坐在客厅的老藤椅上，手里攥着一团毛线，指尖的银针在灯光下翻飞。她的眼神总是很专注，偶尔抬头看我写作业的背影，嘴角会悄悄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连带着灯光都变得暖融融的。
毛线是母亲托邻居从乡下集市捎来的，据说选的是最厚实的羊毛线，染成了我最喜欢的枣红色。她白天要在工厂上班，只有晚上才有时间织毛衣，常常织到后半夜。有好几次我起夜，都能看到客厅还亮着一盏小灯，母亲低着头，手指灵活地穿梭在针与线之间，偶尔会轻轻揉一下发酸的肩膀。我劝她早点休息，她总笑着说：“等织完这件，你冬天就不怕冷了，再熬几天就好。”
圣诞前一天，母亲把叠得整整齐齐的毛衣递到我手里。我迫不及待地穿上，枣红色的毛线裹着身子，暖得连心里都像揣了个小太阳。领口处绣着一朵小小的梅花，针脚细密又工整，那是母亲偷偷学了好几天才绣成的。她站在一旁，仔细打量着我，伸手把毛衣的下摆拽了拽，又把领口的褶皱抚平，轻声说：“大小刚好，看来我没白算尺寸。” 那天上学，我特意穿着这件毛衣，同学们都夸颜色好看，追问是谁织的，我得意地扬起下巴说 “是我妈妈织的”，心里满是骄傲。
后来的几年，每到冬天，我都会穿上这件枣红色毛衣。它陪着我走过清晨的上学路，陪着我在雪地里堆雪人，陪着我坐在书桌前写作业。毛衣的毛线渐渐变得松软，领口也慢慢松垮，但我从来舍不得扔。母亲看着我说：“要不我再给你织一件新的吧，这件都旧了。” 我摇摇头，把毛衣抱在怀里说：“不用，这件最暖和，我就喜欢穿它。” 其实我知道，我喜欢的不只是毛衣的温暖，更是藏在那些针脚里的，母亲满满的爱。
上高中那年，我去了外地读书，行李里依然装着这件旧毛衣。冬天宿舍没有暖气，晚上我把毛衣盖在被子上，仿佛还能闻到母亲身上的淡淡皂角香。有一次视频通话，母亲看到我穿着那件毛衣，眼眶微微发红：“没想到你还在穿，早知道当初就多给你织几件了。” 我笑着说：“一件就够了，这件能穿到我长大呢。” 挂了电话，我摸着毛衣上的梅花图案，突然想起小时候，母亲总是在我睡着后，悄悄帮我掖好被角，就像这件毛衣一样，默默守护着我。
去年冬天，我带着这件旧毛衣回了家。母亲已经两鬓斑白，眼神也不如从前清亮，但看到这件毛衣时，她还是一下子就认了出来。她接过毛衣，轻轻摩挲着上面的针脚，像是在抚摸一件珍贵的宝贝，嘴里念叨着：“时间过得真快啊，当初织这件的时候，你才这么高，现在都长这么大了。” 我坐在她身边，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就像小时候一样。她说：“这件毛衣现在太小了，你穿不上了，要不收起来吧，留个念想。” 我点点头，心里却有些发酸，原来时光不仅改变了毛衣的模样，也悄悄染白了母亲的头发。
现在，这件旧毛衣被我小心地叠放在衣柜最深处，上面盖着一块干净的棉布。偶尔我还是会把它拿出来，晒一晒冬日的太阳。阳光洒在枣红色的毛线上，那些细细的绒毛泛着柔和的光，就像母亲当年看我的眼神。我知道，这件毛衣或许再也穿不上了，但它承载的那些温暖时光，那些藏在针脚里的爱，会一直陪着我，走过往后的岁岁年年。
每次看到这件旧毛衣，我都会想起母亲坐在藤椅上织毛衣的模样，想起她指尖的银针在灯光下翻飞的场景，想起她笑着说 “再熬几天就好” 的温柔。不知道多年后，当我也慢慢老去，再看到这件毛衣时，会不会依然能清晰地记起，那个飘着雪的冬天，母亲用爱织就的，属于我的温暖时光？而那时，我又该如何把这份温暖，传递给身边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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