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柜最深处压着一件米白色毛衣，领口和袖口都起了细密的球，像撒了一把碎雪。每次整理衣物时指尖触到它，总会突然顿住，仿佛能顺着那柔软的毛线，摸回十几年前那个飘着细雨的冬夜。那时我刚上初中，晚自习结束后总爱在校门口的小吃摊逗留，等到踩着铃声冲进家门，总能看见母亲坐在客厅的藤椅上，手里绕着毛线团，电视里放着她不爱看却总舍不得关的新闻。
她的手指很巧，粗粗的竹针在指间翻飞，毛线像有了生命似的，一圈圈裹着针脚往上爬。我总爱凑过去，把冻得发红的手塞进她刚织好的衣片里，感受毛线带着体温的柔软。母亲会笑着拍开我的手，说刚织的样子会被我揉坏，可下次我再闹，她还是会把衣片递过来，任由我把脸贴在上面，闻着羊毛混着阳光的味道。有一次我盯着她鬓角的白发问，为什么不买一件现成的毛衣，又快又好看。她低头咬断线头，说买的衣服没有 “家的温度”，可我那时候不懂，只觉得她织的花纹不够时髦，不如同桌身上那件印着卡通图案的卫衣新潮。
真正穿上那件毛衣是在一个周末的早晨。我醒来时发现床头叠着它，米白色的毛线被织成了简单的菱形花纹，领口内侧缝着一小块浅灰色的棉布，母亲说这样贴着脖子不会扎。我套上毛衣走到客厅，看见她正弯腰收拾沙发上的毛线，晨光从窗帘缝隙里漏进来，落在她的发梢上，我忽然发现她的头发好像比上个月又白了些。那天我穿着这件毛衣去了学校，同桌盯着我的衣服看了半天，说 “你妈妈织的？比我那件卫衣暖和多了”。我听着心里莫名的得意，课间跑操时，风灌进衣领，可贴着脖子的棉布却暖暖的，连带着整个身子都不觉得冷。
从那以后，这件毛衣成了我冬天的 “标配”。我穿着它去图书馆看书，手指冻得发僵时，就把双手缩进毛衣的袖子里；我穿着它和朋友去公园散步，雪落在毛衣上，融化成小小的水珠，抖一抖就不见了；我穿着它在期末考试前熬夜复习，母亲端来的热牛奶放在手边，毛衣的温度和牛奶的热气混在一起，让我觉得再难的题目也能熬过去。有一次我不小心把毛衣勾破了一个小洞，急得快要哭了，母亲却笑着说 “没关系，我给你补补”。她找出同色的毛线，坐在灯下一针一线地缝补，我趴在她身边看着，觉得她的手指好像有魔法，不一会儿，那个小洞就消失了，只剩下几缕新的毛线轻轻搭在旧毛线上面，像给衣服添了个小小的装饰。
后来我上了高中，学校离家远，我开始住校。第一个冬天，母亲给我寄来了一件新的羽绒服，可我还是把那件旧毛衣塞进了行李箱。宿舍里没有暖气，晚上写作业时，我就把毛衣套在睡衣外面，虽然它已经有些短了，袖口也磨得发亮，可裹着它就像裹着母亲的拥抱，心里踏实得很。有一次视频通话，母亲看见我穿着那件毛衣，说 “都旧成那样了，别穿了，我再给你织件新的”。我摇摇头说 “不，我就喜欢这件”。她笑着叹了口气，说 “你这孩子，跟你爸一样念旧”。我看着屏幕里她眼角的皱纹，忽然想起小时候，我总爱趴在她怀里听她讲故事，她的声音轻轻的，像毛衣上柔软的毛线，一圈圈绕在我心上。
高考结束后，我去了外地读大学。出发前收拾行李时，母亲又提起要给我织件新毛衣，我说 “不用了，大学里有暖气，穿不着太厚的衣服”。可她还是坚持要织，说 “万一你冬天想回家，路上能穿”。我拗不过她，只好让她织。可直到我开学，新毛衣也没织好，母亲说 “等你放寒假回来，就能穿上了”。那个寒假，我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问母亲新毛衣织好了吗。她从衣柜里拿出一个布袋，里面装着一件浅灰色的毛衣，花纹比旧毛衣复杂些，领口还是缝着一小块棉布。我套上试试，大小刚刚好，母亲站在旁边看着，笑得眼睛都眯了，说 “就知道你会喜欢”。
可我没想到，那件新毛衣我没穿几次，母亲就生病了。那天我接到父亲的电话，说母亲住院了，我连夜赶回家，冲进病房时，看见她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头发也剪短了。她看见我，虚弱地笑了笑，说 “你怎么回来了？快期末考试了吧”。我握着她的手，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说 “考试不重要，你才重要”。那天晚上，我在病房里守着她，她睡着时，我看见她的床头柜上放着一个毛线团和几根竹针，旁边还放着一张画着花纹的纸，上面写着 “给女儿织的新毛衣”。我拿起毛线团，指尖触到柔软的毛线，忽然想起小时候她给我织那件米白色毛衣的场景，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似的疼。
母亲出院后，身体一直不太好，再也没力气织毛衣了。那件没织完的新毛衣被放在了衣柜的最上面，我再也没提起过。而那件旧毛衣，我还是舍不得扔，每次回家都会拿出来晒一晒，阳光落在上面，起球的毛线好像也变得柔软了些。有一次我穿着它去看母亲，她坐在沙发上，眼神有些恍惚，可看见我身上的毛衣，忽然说 “这件衣服，我织了一个月呢”。我蹲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说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她笑了笑，手指轻轻摸着毛衣的领口，像小时候那样，温柔得让人心疼。
现在我工作了，冬天再也不用穿厚厚的毛衣，衣柜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羽绒服和大衣，可那件旧毛衣还是被我放在最深处。每次整理衣柜时，我都会把它拿出来，抖一抖上面的灰尘，然后贴在脸上，好像还能闻到阳光和羊毛的味道，还能感受到母亲指尖的温度。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时间能慢一点就好了，慢到母亲还能坐在藤椅上织毛衣，慢到我还能像小时候那样，把冻红的手塞进她刚织好的衣片里，听她笑着说 “别揉坏了”。
去年冬天，我带着那件旧毛衣回了家。母亲坐在窗边晒太阳，我把毛衣放在她腿上，说 “妈，你看，这件毛衣还能穿呢”。她低头摸了摸，眼神里闪过一丝光亮，说 “是啊，还能穿”。那天下午，我们坐在窗边，聊着小时候的事，阳光落在毛衣上，起球的毛线好像也镀上了一层金边。我忽然明白，有些东西从来都不会旧，就像这件毛衣，就像母亲的爱，不管过了多少年，不管经历了多少时光，只要想起，就还是会觉得温暖。
你呢？在你的衣柜深处，是不是也藏着这样一件旧物，藏着一段让你想起就会觉得温暖的时光？是不是也有一个人，用她的双手，把爱织进了岁月里，让你不管走多远，都能找到回家的方向？
免责声明：文章内容来自互联网，本站仅提供信息存储空间服务，真实性请自行鉴别，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如有侵权等情况，请与本站联系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