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打开衣柜时,那件深灰色的旧毛衣总会先映入眼帘。它蜷缩在最底层的角落,领口被反复清洗得有些发白,袖口还缝着一块不太显眼的补丁,针脚歪歪扭扭,像是孩童随意画下的曲线。可就是这样一件普通到甚至有些破旧的毛衣,每次触碰都能让我指尖发烫,仿佛还残留着二十年前那个冬夜的温度。
记得第一次见到它时,窗外正飘着那年的初雪。我放学回家推开房门,就看见母亲坐在客厅的藤椅上,手里握着两根银白色的织针,毛线球在她脚边滚来滚去,暖黄色的灯光落在她微微垂着的睫毛上,把她眼角的细纹染成了温柔的金色。她听见动静抬头朝我笑,举起织了一半的毛衣晃了晃:“等天冷透,你就能穿上啦。” 那时候我还不懂,一件毛衣需要耗费多少个夜晚的时光,只盯着那团柔软的毛线,满心期待着冬天快点到来。

真正穿上它的那天,气温骤降到零下五度。母亲早早把毛衣叠好放在我的床头,我套上时,瞬间被一股踏实的暖意裹住,连带着心里都暖洋洋的。毛线贴着皮肤不扎人,领口刚好护住脖子,袖口也长到能盖住半截手背。我跑到镜子前转了好几个圈,母亲站在一旁笑着说:“要是嫌紧或者松了,我再改改。” 那天上学路上,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可我穿着那件毛衣,却一点都不觉得冷,甚至还敢摘下手套,去接空中飘落的雪花。
后来的几年冬天,这件毛衣成了我的 “专属温暖”。我穿着它在雪地里堆雪人,雪球蹭到毛衣上留下白色的印记,回家后母亲会用温水一点点洗干净;我穿着它在教室里写作业,手指冻得发僵时,就把胳膊缩进毛衣袖子里,感受毛线带来的余温;甚至有一次我发烧,夜里浑身发冷,母亲把这件毛衣盖在我的被子上,说 “穿着它睡,就像我陪着你一样”。那时候我总以为,这件毛衣会永远陪着我,就像母亲的陪伴一样,永远不会缺席。
可随着我慢慢长大,身高一年比一年高,肩膀也渐渐变宽,那件毛衣开始变得不合身。领口被撑得越来越大,袖口短到只能盖住手腕,下摆也遮不住腰线。母亲看着我穿着它紧绷的样子,叹了口气说:“看来这件衣服,你是穿不了啦。” 我当时正沉迷于新衣服的新鲜感,随口说了句 “那就扔了吧”,没注意到母亲眼里闪过的失落。她把毛衣叠好,放进了衣柜的最底层,从此再也没提过这件事。
再后来我离开家去外地读书,每年冬天母亲都会给我寄新的羽绒服、羊绒衫,那些衣服比当年的旧毛衣贵得多,也暖和得多,可我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有一年寒假回家,天气特别冷,我翻遍了行李箱也没找到厚衣服,母亲突然想起了那件旧毛衣,从衣柜深处把它找了出来。时隔多年,毛衣的颜色更浅了,针脚处的补丁也变得明显,可当我再次穿上它时,熟悉的暖意瞬间包裹了我,就像回到了小时候那个飘雪的夜晚。我低头看着毛衣上歪歪扭扭的补丁,突然想起母亲当年为了补这个补丁,熬到了深夜,手指被织针扎破,还笑着说 “不碍事”。
那天晚上,我穿着这件旧毛衣坐在沙发上和母亲聊天,她靠在我的身边,手轻轻抚摸着毛衣的纹路,轻声说:“那时候你总嫌我织得慢,天天催着要穿新衣服,现在想想,时间过得真快啊。” 我鼻子一酸,突然说不出话来。原来我一直以为自己长大了,不需要母亲的照顾了,可在她眼里,我永远是那个等着穿新毛衣的孩子。而这件旧毛衣,就像一个时光的容器,装着母亲无数个夜晚的牵挂,装着我整个童年的冬天,也装着那些被我忽略的、最珍贵的时光。
如今母亲的眼睛不如从前好了,再也不能像当年那样织毛衣了,她的手也因为常年做家务,变得粗糙僵硬,再也握不住细细的织针。可那件旧毛衣,我却一直留着,每次回家都会把它从衣柜里拿出来,晒一晒阳光,然后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回原处。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时间能慢一点就好了,好让我再穿一次母亲织的新毛衣,好让我能多陪她度过几个温暖的冬天。
去年冬天,我把这件旧毛衣带到了自己的小家,挂在衣柜最显眼的位置。有一次朋友来做客,看到这件旧毛衣,笑着问我:“这么旧的衣服怎么还留着?” 我没有解释,只是把毛衣拿下来,让她摸了摸上面的毛线。或许只有我知道,这件旧毛衣上的每一根毛线,都缠绕着母亲的爱,每一个针脚,都缝着最温暖的时光。它或许不再崭新,不再合身,却是我这辈子最珍贵的礼物。
现在每当冬天来临,我还是会偶尔把这件旧毛衣拿出来穿一穿。虽然它已经不能像当年那样护住我全身,可只要穿上它,我就仿佛能听到母亲当年织毛衣时的笑声,能感受到她手心的温度。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我穿着旧毛衣站在窗前,看着雪花一片片飘落,突然想起小时候母亲说的话:“下雪的时候,穿暖和点,别冻着。” 不知道此刻远方的母亲,是否也在看着同一片雪花,是否也在想起,当年那个穿着旧毛衣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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