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衣柜最底层压着件枣红色毛衣,领口和袖口的毛线已经起了球,针脚歪歪扭扭像爬着串小蚂蚁。每次换季整理衣物时,指尖触到粗糙的毛线,总会突然想起母亲坐在台灯下织毛衣的模样。那时她总说自己手笨,织出的花样不如商店里卖的精致,可我却觉得,再好看的毛衣也比不上这件裹着体温的织物。
记得第一次穿它是高二的冬天,早读课上同桌盯着我的后背笑出声,说领口处的花纹歪成了波浪线。我当时脸颊发烫,一整天都缩着脖子不敢挺直腰背,放学回家就把毛衣扔在沙发上,赌气道再也不穿了。母亲捡起毛衣时没说话,只是戴着老花镜坐在缝纫机前,用小剪刀仔细剪掉起球的线头,又拿针线把歪掉的花纹一点点挑正。昏黄的灯光落在她鬓角的白发上,我忽然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的眼角已经爬满了细密的皱纹。
后来我在外地读大学,第一个冬天就收到母亲寄来的包裹,打开时正是这件枣红色毛衣。附在里面的纸条上,她的字迹比从前更显潦草:“天气预报说你们那儿降温,这件毛衣厚,你穿着暖和。” 那天晚上我抱着毛衣坐在宿舍的椅子上,突然想起高中时每个周末的夜晚,她总是等我写完作业后,坐在我旁边的沙发上织毛衣。毛线针碰撞的 “嗒嗒” 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成了我记忆里最温柔的背景音。
大三那年寒假,我带着这件毛衣回家,发现母亲的手比从前更抖了。她给我端来热水时,我注意到她的指关节有些变形,才知道她因为常年织毛衣,得了腱鞘炎。我把毛衣递到她面前,声音有些发紧:“妈,以后别再织毛衣了,商店里的衣服都很便宜。” 她却笑着接过毛衣,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还是自己织的暖和,你看这件,你都穿了这么多年,还没破呢。” 那天下午,她又找出新的毛线团,说要给我织一件新的开衫,我坐在她旁边,看着她笨拙地穿针引线,眼泪忍不住落在膝盖上。
毕业那年夏天,我留在外地工作,母亲送我去火车站时,又把这件枣红色毛衣塞进了我的行李箱。“夏天也可能变天,你带着总没错。” 她的语气像从前一样,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火车开动时,我从车窗里看到她站在月台上,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却一直挥手到火车再也看不见。那天晚上我在酒店里,把这件毛衣拿出来铺在床上,摸着领口那些熟悉的起球,突然觉得,这件毛衣就像母亲的爱,不那么精致,甚至有些粗糙,却把最温暖的部分,都给了我。
去年冬天,我带着男朋友回家见父母,母亲做了一桌子我爱吃的菜。吃饭时,男朋友注意到我衣柜里的这件旧毛衣,好奇地问我为什么还留着。我还没开口,母亲就抢先说道:“这是我给她织的第一件毛衣,她高中时天天穿,后来去外地上学,每次降温都要穿这件。” 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骄傲,眼睛亮晶晶的,像在说一件了不起的宝贝。我看着母亲眼角的笑意,突然想起从前总觉得这件毛衣不好看,甚至因为同桌的嘲笑而嫌弃它,心里一阵愧疚。原来那些我曾经不在意的细节里,藏着她最用心的疼爱。
现在每次回家,母亲还会提起这件毛衣,说等天气再冷些,要把它洗干净晒一晒,让我带回工作的城市。我总是笑着答应她,其实我知道,这件毛衣早就不适合现在的我穿了,可我还是舍不得扔掉。它的领口已经有些松垮,袖口也磨出了毛边,可每当我摸到它,就像能摸到母亲的温度。那些无数个她坐在灯下织毛衣的夜晚,那些藏在针脚里的牵挂,那些她对我的疼爱,都被细细密密地织进了这件毛衣里,陪着我走过一个又一个冬天。
前几天整理衣柜时,我又把这件枣红色毛衣拿了出来,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上面,给粗糙的毛线镀上了一层暖光。我突然想,等以后我有了孩子,也要把这件毛衣拿给他看,告诉他这件毛衣背后的故事。告诉他,曾经有一位母亲,用最笨拙的方式,把自己的爱,织进了这件起球的旧毛衣里。不知道那时,孩子会不会像我当年一样,觉得这件毛衣不够好看,却在多年后才明白,那些不完美的针脚里,藏着怎样沉甸甸的爱。而这件旧毛衣,又会陪着我们,走过多少个温暖的冬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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