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刚过,街角的灯泡串就开始眨眼睛。老王推着他的糖画摊往梧桐树下挪,车轱辘碾过积水洼,溅起的水花惊得趴在电动车座上的橘猫直甩尾巴。这时候穿校服的孩子们刚放学,背着书包像小麻雀似的扑进巷子里,书包上的反光条在暮色里划出细碎的光带。
张婶的冰粉摊支得最快,透明的玻璃罐里码着红糖、山楂碎和亮晶晶的冰粉,勺子敲在搪瓷盆沿的脆响能传半条街。穿碎花裙的姑娘捏着手机扫码,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多加两勺醪糟行不?” 张婶手不停歇地往碗里舀料,竹编的遮阳帽檐压得很低:“醪糟不要钱,甜酒酿得正香呢。”
穿白背心的大爷蹲在炒河粉的摊子前,盯着铁锅被铲子划出的火星子出神。他裤腰上别着的收音机正咿咿呀呀唱评剧,摊主挥着锅铲喊:“李叔,今天加双蛋不?” 大爷慢悠悠摸出皱巴巴的零钱:“多加把豆芽,昨天那姑娘说你家豆芽脆。”
穿西装的年轻人扯掉领带塞进公文包,趿拉着皮鞋就往烤冷面摊跑。手机还在响,他夹着电话含糊不清地说:“报告老板,方案明天肯定交…… 对,现在在补充能量呢。” 摊主把刚煎好的冷面往他手里塞,塑料袋在风里哗啦啦响:“加了培根和芝士,算你昨天帮我搬桌子的谢礼。”
卖气球的大姐总在人群里钻来钻去,手里攥着的氢气球飘得比路灯还高。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踮着脚够粉色的兔子气球,她妈妈在旁边笑:“当心被风筝线缠住头发。” 大姐把气球绳往小姑娘手腕上缠了两圈:“放心,我这绳子结实着呢,去年有个娃拽着跑了三条街都没断。”
麻辣烫的蒸汽在路灯下凝成白茫茫的一片,穿格子衫的男生举着两串烤鱿鱼,在人群里左躲右闪。他女朋友正对着冒热气的关东煮挑拣,竹签子在保温桶里叮当作响:“要那个开花肠和鱼丸,少放辣椒啊。” 男生把鱿鱼递过去:“先垫垫,我刚看见那边有卖冰汤圆的,等会儿去排队。”
修鞋摊的老师傅戴着老花镜,在马扎上坐得笔直。有个穿运动鞋的小伙子把鞋递过去:“大爷,鞋带孔掉了个金属圈。” 老师傅眯着眼穿线:“小问题,三分钟给你修好。” 旁边嗑瓜子的大妈搭话:“他修鞋比商场里靠谱多了,我那双红舞鞋就是他给钉的掌,跳广场舞滑得很呢。”
月亮升到树梢的时候,夜市渐渐热闹到了顶点。穿拖鞋的人们在摊位间穿梭,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混着冰镇汽水开瓶的滋滋声,像支没谱的交响曲。有只流浪狗摇着尾巴在垃圾桶旁边嗅来嗅去,卖炸串的大叔扔过去半根火腿肠,油星子溅在地上,惊飞了两只扒在灯柱上的麻雀。
穿睡衣的阿姨们搬着小马扎坐在路边,手里摇着蒲扇拉家常。她们的话题从菜市场的黄瓜涨价,说到谁家的孩子考上了重点中学,笑声在晚风里荡开老远。有个刚下班的护士拎着一兜子水果经过,被她们拉着尝了块西瓜:“小李今天夜班啊?这瓜甜着呢,刚从街口老张那买的。”
快到十一点的时候,有些摊位开始收拾家伙。张婶把玻璃罐里剩下的冰粉分给旁边的摊主,老王的糖画摊上还剩最后一只凤凰,被晚归的出租车司机买走了。穿校服的孩子们早就不见了踪影,只有几个年轻人还在烧烤摊前碰杯,啤酒沫子顺着杯壁往下淌,滴在满是油渍的桌子上。
卖唱的小伙子收起吉他,往琴盒里塞零钱。他今天唱了好几首老歌,有个头发花白的奶奶往他盒子里放了个苹果:“小伙子唱得真好,跟我家老头子年轻时候一个调调。” 他把苹果擦了擦揣进兜里,背起吉他往巷口走,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和收摊的商贩们的影子交叠在一起。
最后熄灭的是修鞋摊的灯泡。老师傅把工具一件件放进木箱子,锁扣咔嗒一声合上。巷子里的灯泡串还亮着几盏,风吹过的时候,剩下的几个气球在半空轻轻摇晃。远处传来收废品三轮车的铃铛声,混着不知哪家窗户里飘出的电视声,在渐渐安静下来的夜里,慢慢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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