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柜最底层压着一件米白色毛衣，袖口和下摆都起了细密的球，像撒了一把揉碎的云朵。每次换季整理衣物，手指触到那片柔软时，心跳总会慢半拍，仿佛又回到十七岁那个飘着细雨的冬日清晨。毛衣的针脚算不上精致，甚至在领口处能看到几处歪斜的线头，可就是这样一件普通的旧物，却装着我这辈子都舍不得忘记的温度。
记得那年冬天来得特别早，十一月初就下了第一场雪。教室里没有暖气，玻璃窗上结着厚厚的冰花，我裹紧单薄的校服外套，写字的手冻得发僵。课间跑操时，寒风像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我缩着脖子跟在队伍后面，心里偷偷羡慕那些穿着妈妈织的毛衣的同学。有天放学回家，推开门就闻到厨房飘来的萝卜排骨汤香，妈妈坐在沙发上，腿上摊着米白色的毛线团，手里的棒针飞快地穿梭，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鬓角新长的白发上，像撒了一层细盐。
“等周末就能织好了，你穿这个肯定不冷。” 妈妈抬头时眼里带着笑，指尖却因为长时间握针而泛着红。我凑过去摸了摸毛线，软乎乎的，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那时候我总觉得妈妈是超人，不管我想要什么，她都能变魔术一样弄出来。却没注意到，她每天晚上等我睡熟后，还在客厅里借着台灯的光织毛衣，有时织到太晚，眼睛都熬红了。
毛衣织好的那天，妈妈特意烧了热水，把毛衣洗了一遍，晒干后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我枕头边。第二天早上我穿上它，暖乎乎的感觉从身体蔓延到心里，同学们都围过来看，说这件毛衣真好看。我得意地扬起头，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从那以后，这件毛衣就成了我的 “宝贝”，上学穿，周末出去玩也穿，哪怕后来妈妈又给我买了新的羽绒服，我还是最喜欢这件米白色的毛衣。
可青春总是过得太快，转眼我就考上了外地的大学，要离开家的时候，妈妈帮我收拾行李，把这件毛衣叠了又叠，放进箱子最里面。“天冷了就拿出来穿，别冻着自己。” 她一边说一边擦眼睛，我假装没看见，转过身去拉行李箱，却在走出家门的那一刻，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在大学里，每次穿上这件毛衣，就像妈妈在身边一样，心里特别踏实。有一次同学不小心把咖啡洒在毛衣上，我急得快哭了，赶紧拿去干洗店，看着店员一点点把污渍洗掉，才松了口气。
后来我参加工作，搬去了更大的城市，衣柜里的衣服越来越多，各式各样的毛衣、外套堆得满满的，可这件米白色的旧毛衣，我还是舍不得扔。去年冬天，妈妈来城里看我，看到我还在穿这件毛衣，笑着说：“都这么旧了，扔了吧，我再给你织件新的。” 我赶紧把毛衣抱在怀里，摇摇头说：“不要，我就喜欢这件。” 妈妈无奈地叹了口气，却在第二天，拿着毛衣坐在阳台上，戴着老花镜，一点点把上面的毛球剪掉，又用针线把松掉的线头缝好。阳光落在她和毛衣上，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时间好像又回到了十七岁，妈妈还是那个会为我织毛衣的超人，而我，还是那个会依偎在她身边的小女孩。
现在这件毛衣虽然已经有些变形，袖口也磨得有些薄了，可我还是会偶尔拿出来穿。每次穿上它，仿佛都能闻到妈妈身上的味道，感受到她手心的温度。有人说，老物件之所以珍贵，不是因为它有多贵重，而是因为它承载着太多回忆和情感。这件起球的旧毛衣，就是我青春里最温暖的印记，它见证了妈妈对我的爱，也记录了我成长的点点滴滴。
去年过年回家，我带着这件毛衣，和妈妈一起坐在沙发上看老照片。照片里的我穿着这件毛衣，笑得一脸灿烂，妈妈站在我身边，头发还没有那么多白发。我靠在妈妈肩膀上，轻声说：“妈，你再给我织件毛衣吧。” 妈妈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好啊，等开春了，我就去买毛线。” 看着妈妈眼角的皱纹，我突然想起小时候，她也是这样笑着答应我的每一个请求。只是现在我才明白，那些看似简单的承诺背后，藏着她多少的爱与牵挂。
这件旧毛衣，就像一本写满回忆的书，每一个针脚，每一处毛球，都藏着一个温暖的故事。每次翻开它，都能想起妈妈织毛衣时的身影，想起十七岁那个温暖的冬天，想起那些被爱包裹的日子。或许有一天，这件毛衣会变得更旧，甚至不能再穿，可我知道，它承载的那些情感，那些温暖的回忆，会永远留在我心里，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不知道多年以后，当我也为人母，会不会像妈妈一样，为我的孩子织一件毛衣，把满满的爱都织进针脚里？会不会也有一件旧毛衣，在岁月的流逝中，成为孩子心里最温暖的印记？而此刻，我只想把这件起球的旧毛衣好好珍藏，就像珍藏妈妈那份永远不会褪色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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