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衣柜最深处压着一件米白色毛衣,袖口和衣摆处起了细密的球,像撒了一把揉碎的云朵。每次换季整理衣物时,指尖触到那片柔软,总会有细碎的暖意从心底漫上来,顺着血管流遍四肢百骸。这件毛衣是母亲二十年前织的,针脚不算精致,甚至能看到几处微微歪斜的纹路,但它裹着的,是我整个年少时光里最踏实的温柔。
记得初中第一次住校,出发前一晚母亲坐在台灯下织毛衣。昏黄的灯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墙壁上像幅安静的画。她左手捏着毛线团,右手握着织针,银亮的针尖在毛线间穿梭,发出轻微的 “嗒嗒” 声。我趴在桌边写作业,偶尔抬头看她,总能撞见她望向我的眼神,像盛着星光的湖水,温柔得能溺进去。那时我总嫌毛衣织得太慢,抱怨同学都穿商店里买的新款,却没注意到她眼角悄悄爬上的细纹,和手指上被针尖戳出的小红点。
开学那天,母亲把叠得整整齐齐的毛衣塞进我的行李箱。“天冷了就穿上,别冻着。” 她一边说一边反复抚平毛衣上的褶皱,仿佛那是件稀世珍宝。我敷衍着点头,心里满是对新校园的期待,没在意她声音里的不舍。直到军训结束后降温,我从箱子里翻出这件毛衣穿上,瞬间被熟悉的气息包裹 —— 那是阳光晒过的味道,混着母亲常用的肥皂香,像她轻轻抱了我一下。同学凑过来问:“你这件毛衣好软啊,在哪买的?” 我下意识说 “我妈织的”,话音刚落,突然鼻子一酸,第一次想念家里的灯光和母亲的唠叨。
高中时学业越来越重,我很少再穿这件毛衣。它被我随手丢在衣柜角落,渐渐蒙上了灰尘。有次周末回家,发现母亲正坐在阳台的藤椅上,手里拿着我的旧毛衣,指尖捏着小剪刀,小心翼翼地剪掉上面的毛球。阳光透过玻璃落在她花白的发间,让那些银丝格外显眼。“这件毛衣还能穿,你看剪了毛球跟新的一样。” 她举起毛衣给我看,眼里带着期待的光。我盯着她布满老茧的手,突然想起小时候,她也是这样,把我磨破的袜子补好,把变形的衣角缝整齐,从不舍得让我穿有一点瑕疵的衣服。那天晚上,我把这件毛衣叠好放进书包,回学校后,它成了我书桌旁的备用外套,累了困了就披在身上,仿佛母亲就在身边陪着我。
高考结束后的那个夏天,我收拾行李准备去外地上大学。母亲帮我整理衣物时,又把这件旧毛衣找了出来。“带上吧,北方冬天冷,这件毛衣暖和。” 她把毛衣折得方方正正,放进最上层的收纳盒里。我看着她忙碌的背影,突然忍不住说:“妈,别织了,现在买毛衣很方便。” 她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笑着说:“买的哪有我织的暖和?你从小就怕冷,我织的毛衣针脚密,风钻不进去。”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她织的从来不是毛衣,是牵挂,是怕我在远方受一点委屈的心意。
如今我在外地工作多年,这件旧毛衣依然跟着我。每次搬家整理东西,朋友都劝我:“这么旧的毛衣别带了,占地方。” 我却总是摇摇头,把它小心地放进衣柜最安全的位置。去年冬天,我感冒发烧,独自躺在出租屋里,浑身发冷。迷迷糊糊中,我摸到了这件毛衣,赶紧穿在身上。熟悉的暖意瞬间驱散了寒意,也驱散了孤独。我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灯火,突然想起母亲织毛衣时的样子 —— 她总是把最好的毛线留给我,自己却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她总是熬夜织到很晚,说 “早点织好你就能穿上”;她总是记得我所有的喜好,却忘了自己也需要被照顾。
上个月视频通话时,母亲又问起这件毛衣:“还穿着吗?要是起球了就寄回来,我帮你剪。” 我笑着说 “还穿呢,一点都没坏”,其实我知道,毛衣的袖口已经松了,领口也有些变形,但我舍不得扔。它就像时光的容器,装着母亲的爱,装着我的青春,装着那些被我忽略却无比珍贵的瞬间。每次摸到它柔软的质地,就像摸到了母亲从未改变的温柔,提醒我无论走多远,总有个人在原地牵挂着我,总有一份暖等着我回家。
或许有一天,这件毛衣会旧到再也穿不了,但那些藏在针脚里的爱,会永远留在我心里。就像母亲的唠叨,母亲的牵挂,无论岁月如何变迁,都会一直温暖着我,陪我走过人生的每一个冬天。下次回家,我想抱着这件毛衣,跟母亲说声谢谢,谢谢她用一针一线,为我织就了整个青春的暖。不知道当她听到这些话时,会不会像当年一样,眼里闪着星光,笑着说 “傻孩子,跟妈客气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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