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发亮,每到冬月,巷子里就飘起一股暖融融的甜香。那香气裹着阳光的温度,从巷尾那间挂着 “林记米糖” 木牌的老屋里钻出来,勾着街坊邻居的脚步。七十岁的林阿婆总说,这米糖的方子是她婆婆传下来的,算到现在,已经守了快六十年。
每天天刚亮,阿婆就会推着吱呀作响的竹编推车出门,车上摆着刚蒸好的糯米和磨得细细的芝麻粉。她的推车有个特别的地方,车把手上挂着个铜铃铛,走一步响一下,清脆的声音在巷子里绕着圈。孩子们听到铃声,总会攥着零花钱从家里跑出来,围着推车叽叽喳喳,像一群等着啄食的小麻雀。阿婆从不催他们,只是笑着把用油纸包好的米糖递过去,看着他们咬下第一口时眼睛发亮的模样,眼角的皱纹就会挤成一朵花。
阿婆做米糖的手艺讲究得很。糯米要选本地种的晚稻,颗粒饱满,泡上整整一夜才能上锅蒸。蒸糯米的灶是老砖砌的,柴火得用晒干的稻草,这样蒸出来的糯米才会带着淡淡的草木香。蒸好的糯米要立刻倒进青石臼里,阿婆握着枣木槌,一下一下地捶打。木槌撞击青石臼的声音 “咚咚” 响,和巷口卖豆腐脑的梆子声、远处菜市场的吆喝声混在一起,成了冬天里最热闹的调子。
捶打的时候要讲究力道,太轻了糯米揉不匀,太沉了又会粘在木槌上。阿婆的手臂上能看到凸起的青筋,那是几十年捶打米糖练出来的力气。有时候邻居家的小姑娘会来帮忙,学着阿婆的样子抡起木槌,可没捶几下就累得气喘吁吁。阿婆就会接过木槌,笑着说:“这手艺看着简单,实则要耐住性子。就像咱们巷子里的老槐树,得慢慢长,才能枝繁叶茂。”
等糯米被捶成细腻的米团,阿婆就会把米团放在铺着松针的竹匾里。松针是前几天在巷后的山坡上采的,晒干后带着清新的松香味,能让米糖多一层自然的香气。接着,阿婆会把磨好的芝麻粉和白砂糖撒在米团上,用手轻轻揉匀,再把米团擀成薄薄的大片,最后用刀切成小块。每一块米糖都方方正正,裹着雪白的芝麻,咬一口下去,软糯香甜,芝麻的香味在嘴里散开,让人忍不住想再吃一块。
巷子里的老住户都知道,阿婆的米糖不仅好吃,还藏着许多故事。有一年冬天特别冷,巷口的张爷爷生病了,吃不下东西。阿婆听说后,特意做了些软糯的米糖送过去,还在里面加了点生姜末,说是能驱寒。张爷爷吃着米糖,眼泪都掉了下来,说这味道和他小时候妈妈做的一模一样。从那以后,每年冬天,阿婆都会多做一些米糖,分给巷里的老人和孩子,不要钱,只说大家吃得开心就好。
阿婆的老屋不大,里面摆着许多老物件。靠窗的位置有一张旧木桌,桌上放着一个缺了口的粗瓷碗,那是她婆婆当年用来装芝麻粉的。墙角立着一个竹编的簸箕,上面印着模糊的花纹,阿婆说这簸箕已经用了四十多年,虽然有些破旧,但筛芝麻粉特别好用。屋顶上挂着几串干辣椒和玉米,是阿婆自己种的,晒干后挂在屋里,既好看又能当调料。老屋的墙上还贴着一张泛黄的日历,上面的日期停留在十年前,阿婆说那是她老伴还在的时候买的,虽然没用了,但看着就觉得亲切。
有一次,一个外地来的游客偶然走到巷子里,闻到米糖的香味,就顺着香气找到了阿婆的老屋。游客尝了一块米糖,连连称赞,说从来没吃过这么地道的手工米糖,还问阿婆能不能教他做。阿婆笑着摇了摇头,说这手艺得在巷子里待久了,闻着这里的烟火气,才能做得出来。游客不太明白,阿婆就指着巷子里的青石板路、老槐树,还有来来往往的街坊邻居,说:“你看,这巷子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做米糖的料。离开了这里,就算有方子,也做不出这个味道。”
冬天快结束的时候,阿婆会把剩下的糯米粉和芝麻粉收起来,说要等明年冬天再做。有人问她为什么不多做一些,拿到外面去卖,肯定能赚不少钱。阿婆总是笑着说:“米糖是冬天的味道,得等天气冷了,大家吃着才觉得暖。要是一年四季都做,就没那么珍贵了。” 她还说,自己做米糖不是为了赚钱,只是想守住这份手艺,让巷子里的人还能记得老味道,让在外打拼的年轻人回来时,能闻到这熟悉的米香,知道自己回家了。
今年冬天,巷子里的老槐树又落了叶,阿婆的铜铃声依旧每天准时响起。孩子们还是像以前一样,围着阿婆的推车,等着吃刚做好的米糖。阿婆的头发更白了,捶打米糖时的动作也慢了些,但她的笑容还是那么温暖。阳光透过老屋的窗户,照在阿婆的脸上,也照在那些裹着芝麻的米糖上,像是给这份在地的滋味镀上了一层金色的时光。
或许,在地文化从来都不是什么宏大的概念,它就是巷尾飘来的米香,是老手艺人手中的木槌,是街坊邻居之间的一句问候、一份牵挂。这些藏在日常里的滋味和故事,一代又一代地传承着,就像巷子里的青石板路,虽然历经岁月,却依旧能让人感受到最真实、最温暖的生活气息。而阿婆的米糖,就是这份气息里最甜的一笔,让每个走进这条巷子的人,都能记住这份独属于这里的味道,记住这份藏在时光里的在地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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