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老巷青砖时,外婆总爱坐在藤椅上剥毛豆,指尖翻飞间会突然冒出一句:“这豆荚咋恁‘瘪塌’,今年收成怕是要差些。” 我趴在木桌上写作业,笔尖顿了顿,抬头看她眼角笑出的褶皱,忽然发现那些从小听到大的方言词,早像老藤上的藤蔓,悄悄缠绕住了岁月里最软的时光。
小时候总觉得方言是 “土气” 的符号,每次外婆用 “囡囡” 唤我,或是把糖果称作 “糖粒子”,我都别扭地别过脸,一心想学电视里标准的普通话。有次跟小伙伴吵架,急了眼冒出一句 “你咋恁‘犟筋’”,被路过的老师听见,温柔地纠正我要说 “你怎么这么固执”。那天回家我躲在房间里哭,觉得这些带着泥土味的词语,像贴在衣服上的补丁,让我在同龄人里显得格格不入。外婆端来一碗甜汤,用粗糙的手背擦去我脸上的泪,轻声说:“傻孩子,这可不是补丁,是咱老家的根呐,以后走再远,听见这些话就知道回家的路了。”
后来真的离开家去外地读书,第一次在食堂听见有人说 “这个菜太‘齁’了”,瞬间像被什么东西撞了心口,眼眶猛地就热了。原来那些曾经被我嫌弃的方言词,早已成了刻在骨血里的印记,只要有人轻轻念起,就能唤醒心底最柔软的牵挂。有次给外婆打电话,她在那头絮絮叨叨说 “最近天凉,记得添‘夹袄’,别冻着”,还说邻居家的小孩总 “黏” 着她,要听她讲过去的故事。我握着手机,听着熟悉的乡音,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有藤椅、有毛豆香的小院,连呼吸都变得温暖起来。
去年暑假回家,发现巷子里的变化很大,不少老房子都翻新了,连卖早点的阿姨都开始说一口带着口音的普通话。有天早上,我站在巷口的老槐树下,看见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拉着奶奶的手问:“奶奶,‘啥’是啥意思呀?老师说要讲标准话。” 老奶奶笑着蹲下来,耐心地说:“‘啥’就是‘什么’的意思呀,是咱们老家的话,就像奶奶给你做的‘油馍’,外面买不到的,得记在心里。” 小姑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可我看着她们的背影,心里却泛起一阵酸楚。我忽然怕有一天,这些带着温度的方言词,会像老槐树上的落叶一样,慢慢飘走,再也没人记得。
有次跟朋友聊起方言,她说现在很多年轻人都不会说家乡话了,觉得没用,还土气。可我总想起外婆说的话,这些方言词哪里是土气,它们藏着我们祖辈的生活,藏着家乡的烟火气,藏着那些说不出口的牵挂。就像 “瘪塌” 里藏着外婆对收成的惦记,“糖粒子” 里藏着童年的甜,“夹袄” 里藏着寒冬里的暖。它们不是生硬的词语,是有温度、有故事的,是我们和家乡之间最珍贵的纽带。
前几天整理旧物,翻出了外婆织的 “夹袄”,蓝色的粗毛线,针脚有些歪歪扭扭,可摸在手里却格外暖和。我把脸贴在上面,仿佛还能闻到外婆身上的皂角香,听见她用方言轻轻唤我的名字。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不管走多远,不管世界怎么变,这些藏在唇齿间的方言词,永远都是我们回家的路。它们会像老藤一样,在岁月里慢慢生长,缠绕着我们的记忆,提醒我们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或许有一天,我们也会像外婆那样,把这些方言词讲给下一代听,让它们带着温暖,继续在时光里流传下去,就像老巷里的阳光,永远都不会缺席。
不知道多年以后,当我们再想起这些方言词时,会不会还能清晰地念出它们的发音,想起它们背后的故事?会不会还有人愿意坐在老槐树下,听长辈讲那些关于 “糖粒子”“油馍” 的往事?又或者,这些珍贵的乡音密码,会在时光的流转中,以另一种方式,继续温暖着每一个远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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