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区的青石板路总沾着些雨后的潮气,我小时候常趴在二楼窗台,听巷口王奶奶用带着吴侬软语的腔调喊 “阿妹,来块粢饭团哦”。那时不懂什么是口语的魔力,只知道那声音裹着糯米的香气,能把赖床的我从被窝里勾出来。后来走南闯北,听过写字楼里字正腔圆的汇报,也听过夜市摊前带着烟火气的讨价还价,才慢慢发现,那些没被写进书本的话语,藏着比文字更鲜活的人间百态。
王奶奶的粢饭团摊支在巷口老槐树底下,竹蒸笼掀开时,白汽裹着芝麻和肉松的香味能飘到巷尾。她从不写价目表,客人来了就用带着乡音的口语招呼:“要甜浆还是咸浆?粢饭团加不加油条碎?” 有次邻居张爷爷带着刚从乡下接来的小孙子买早点,孩子怯生生盯着蒸笼不说话,王奶奶伸手捏了个温热的糯米团递过去:“伢儿尝尝,不甜不要钱。” 那口带着方言的口语,像春风拂过冻土,孩子攥着糯米团的手慢慢松开,后来每天都拉着张爷爷来摊前报到,还学着王奶奶的腔调喊 “加油条碎”,惹得满巷的人都笑。

初中时班里转来个四川女孩,名叫林晓。她第一次站起来自我介绍,开口就是带着麻辣味的方言:“大家好,我叫林晓,从成都来的,喜欢吃火锅。” 底下有人忍不住笑,她却不慌不忙,接着用方言讲了个成都宽窄巷子的故事,讲巷子里的茶馆老板如何用一口地道的四川话招呼客人,讲卖糖油果子的阿姨如何用软糯的腔调问 “要不要加芝麻”。那时候我们才发现,原来不同的口语里藏着不同的风景,林晓的方言像一串糖葫芦,酸甜里裹着家乡的滋味,让我们这些从没去过四川的人,也仿佛看见了成都街头的烟火气。
有次班里组织义卖,林晓带来了妈妈做的四川泡菜,用玻璃瓶装着,红红绿绿的特别好看。她站在摊位前,用带着方言的口语吆喝:“泡菜哦,泡豇豆泡萝卜,配粥下饭都巴适!” 一开始大家还不好意思停下脚步,可听着她热情的吆喝,看着她眼里的光,渐渐有人围了过来。有个阿姨问她泡菜辣不辣,林晓立刻拿起筷子夹了一小块泡萝卜递过去:“阿姨你尝,微辣,脆得很!” 阿姨尝了点头,一下子买了三瓶。那天林晓的泡菜卖得最火,她的口语像一缕春风,把陌生人之间的距离都吹得暖暖的。
高中毕业后我去外地读大学,第一次离开家,最不习惯的就是听不到熟悉的乡音。有次在学校附近的菜市场买菜,突然听到有人用家乡话问摊主:“这青菜多少钱一斤?” 那声音像一道闪电,瞬间击中了我。我忍不住走过去,用家乡话搭话:“阿姨,你也是从咱们那儿来的?” 阿姨愣了一下,接着笑着点头:“是啊是啊,没想到在这儿能碰到老乡!” 那天我们站在菜市场里聊了很久,从家乡的小吃聊到家里的琐事,她的口语里带着熟悉的语调,像一双温暖的手,抚平了我离家的孤单。后来我们成了朋友,每逢节假日,她都会叫我去家里吃饭,听着她和家人用家乡话聊天,吃着熟悉的家常菜,我总觉得像回到了自己家。
去年暑假我去云南旅行,在大理古城的一条小巷里,遇到了一位卖扎染的老奶奶。她坐在小凳子上,手里拿着扎染布,慢慢整理着。我走过去看扎染,老奶奶抬头冲我笑,用带着白族口音的口语说:“姑娘,喜欢哪块?这些都是我自己染的,每块都不一样。” 她的口语轻轻柔柔的,像洱海的水波,带着大理的温柔。我指着一块蓝色的扎染布问她怎么染的,老奶奶放下手里的活,用口语细细讲起来,讲她如何采摘板蓝根做染料,如何用棉线扎出花纹,讲扎染时要注意的温度和时间。她的话语里没有华丽的辞藻,却满是对扎染的热爱,让我听得入了迷。最后我买下了那块蓝色的扎染布,老奶奶还特意用口语叮嘱我:“洗的时候用冷水,别暴晒,这样颜色能保持更久。”
现在我工作了,每天在写字楼里和同事用标准的普通话交流,开会时说着严谨的专业术语,可每当夜深人静,想起那些藏在口语里的故事,心里总会泛起暖意。王奶奶的叫卖声、林晓的四川方言、菜市场阿姨的家乡话、大理老奶奶的白族口音,这些口语没有被写进课本,没有经过刻意的修饰,却带着最真实的情感,藏着最鲜活的生活。它们像一颗颗珍珠,散落在我们的生活里,串联起人与人之间的温暖,也记录着我们生命里的点点滴滴。
记得有次回老家,特意去了巷口,老槐树还在,王奶奶的粢饭团摊却不见了。邻居说王奶奶年纪大了,回乡下养老了。我站在老槐树下,仿佛又听到了她带着吴侬软语的吆喝:“阿妹,来块粢饭团哦。” 那声音穿过时光,依旧温暖。原来口语从来不是转瞬即逝的声音,它会像种子一样,种在我们的记忆里,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发芽开花,让我们想起那些曾经温暖过我们的人,想起那些藏在口语里的生活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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