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的 “砚秋书屋” 总在午后漏进三两道斜光,木质书架被岁月浸出琥珀色,最上层那排精装书脊上,烫金字体旁的书名号像两枚安静的书签,守着满室纸页翻动的沙沙声。店主陈砚秋总说这对小小的符号是书的眉眼,得带着敬畏去碰 —— 他祖父传下这家店时,曾用红绳把写着书名号的纸片系在门楣上,说这样能留住书里的魂。
二十岁的林小满第一次走进书店,就被柜台后那个正在补书的老人吸引。她指尖捏着细如发丝的棉线,正将《边城》封面上脱落的书名号小心粘回,浆糊在阳光下泛着微光,仿佛要把沈从文笔下的湘西烟雨也一并封存在那方括号里。小满攥着怀里那本掉了封皮的《小王子》,指腹反复摩挲着扉页上模糊的书名印记,那是她过世的母亲留给她的唯一读物,封面缺失的书名号像道未愈合的伤口。

陈砚秋抬头时,正好看见女孩眼底的落寞。她把《小王子》轻轻放在柜台上,声音细得像蚊子哼:“您能帮我补个书名号吗?” 老人接过书,指腹抚过扉页上浅浅的折痕,忽然想起三十年前的某个午后,也是这样一个阴雨天,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抱着本《格林童话》跑进来,说封面的书名号被雨水泡软了,非要他用金粉重新描一遍。
“这书名号啊,得用陈年糨糊才粘得牢。” 陈砚秋转身从抽屉里取出个青花小罐,里面的糨糊泛着淡淡的檀香,“我祖父当年给《红楼梦》补书名号时,特意在糨糊里加了桂花蜜,说这样书会带着甜香。” 小满趴在柜台上,看着老人用竹制小刮刀将糨糊均匀抹在新裁的牛皮纸上,再照着旧书封面上的字体,一笔一画勾勒出书名号的轮廓,阳光落在老人银白的发梢上,竟让她想起母亲在世时,也是这样温柔地给她修补画册。
书店里的时光总过得很慢,有时小满会在放学后过来帮忙整理书架,陈砚秋便教她辨认不同版本书籍上的书名号 —— 民国版的《呐喊》书名号带着棱角,像鲁迅笔下的匕首;五十年代的《青春之歌》书名号圆润饱满,藏着那个年代的热忱;而最新版的绘本上,书名号竟被设计成了彩虹的形状,引得孩子们围着书架叽叽喳喳。
有天傍晚,暴雨突然倾盆而下,小满帮着关窗时,发现最靠近窗户的那排书被雨水打湿了,其中一本《城南旧事》的封面书名号已经开始脱落。她急得眼圈发红,陈砚秋却只是淡定地拿来吸水纸,小心翼翼地将书页间的水分吸干:“别慌,书名号掉了还能补,书里的故事丢不了。” 那天晚上,两人在灯下忙到深夜,当最后一笔书名号在烛光下晾干时,小满忽然明白,那些方括号里裹着的,不仅是书名,更是一代代人舍不得丢弃的记忆。
深秋的某个清晨,小满抱着本新出版的《山茶文具店》走进书店,封面上的书名号闪着细碎的银光。“陈爷爷,我想在这本书里夹张纸条,” 她从书包里掏出信纸,认真地写下一行字,“谢谢您帮我补好了《小王子》的书名号,也补好了我心里的缺口。” 陈砚秋看着女孩笔下娟秀的字迹,忽然想起三十年前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后来成了小学老师,每年教师节都会寄来一张明信片,上面总不忘画两个小小的书名号。
冬至那天,砚秋书屋挂出了 “歇业三天” 的木牌。陈砚秋要去乡下给老友送书,小满自告奋勇帮忙看店。独自守在书店的午后,她发现柜台抽屉里藏着个铁皮盒子,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书名号贴纸 —— 有烫金的、刺绣的,还有孩子们用彩纸剪的。最底下压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里年轻的陈砚秋抱着个小女孩,两人手里举着本《彼得・潘》,封面上的书名号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傍晚时分,陈砚秋带着一身寒气回到书店,手里捧着个布包。“给你的。” 他从包里取出本线装的《诗经》,封面上的书名号是用朱砂描的,在昏黄的灯光下透着暖意,“我祖父说,每本书都该有个像样的书名号,就像每个人都该有个值得珍藏的故事。” 小满接过书,指尖触到封面时忽然愣住,那朱砂的温度竟和母亲当年给她暖手的温度一模一样。
春节前的最后一个集市日,砚秋书屋挤满了人。有人来买新年礼物,有人来修补旧书,陈砚秋和小满忙着给每本书贴上烫金的书名号贴纸。人群里,有个穿校服的小男孩举着本《昆虫记》跑过来,非要把书名号贴成星星的形状。小满笑着帮他调整贴纸的位置,忽然听见陈砚秋在身后说:“你看,这些书名号啊,就像一个个小小的灯笼,总能照亮人心底最软的地方。”
暮色渐浓时,客人渐渐散去,小满帮着清点书架,发现最上层那排精装书的书名号都被擦拭得锃亮。她抬头看向窗外,巷口的灯笼已经亮起,暖黄的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书架上那本《小王子》的封面上,新补的书名号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陈砚秋端来两杯热茶,杯沿的热气在空气中凝成小小的雾圈,像极了书名号的形状。
“明年春天,咱们把书店重新刷一遍漆吧。” 小满忽然开口,眼睛亮得像星星,“我想在门口画个大大的书名号,这样路过的人就能知道,这里藏着好多好多故事。” 陈砚秋看着女孩眼底的期待,轻轻点头,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的边缘,忽然想起祖父临终前说的话:“书名号是书的门,推开它,就能走进另一个世界。”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开始飘落,细碎的雪花落在玻璃窗上,很快融化成小小的水痕。书店里的灯光温暖明亮,书架上的每本书都安静地躺着,书名号像一个个温柔的拥抱,裹着墨香,裹着时光,也裹着两代人未曾说出口的牵挂。小满低头看着手里的《诗经》,忽然发现封面上的朱砂书名号旁,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小的铅笔印记,那是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像极了她第一次来书店时,偷偷画在便签纸上的图案。
夜色渐深,巷口的灯笼依旧亮着,砚秋书屋的灯光也始终未熄。书架上的书一本挨着一本,书名号在灯光下连成一串,像极了夜空中闪烁的星星,又像无数个等待被开启的时光宝盒。或许在某个清晨,会有个抱着旧书的孩子推开书店的门,指着封面上的书名号问:“爷爷,这个方括号里,是不是藏着会说话的故事呀?” 而那时,柜台后的人或许会笑着回答:“是啊,只要你愿意听,它就能讲一整个冬天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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