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蹲在自家田埂上,指尖捻起一捧黑褐色的泥土。风从田垄间掠过,带着刚抽穗的小麦清香,他却对着手里的土轻轻叹了口气 —— 这土不如前几年瓷实了,捏在手里松散得像筛过的细沙,连带着今年的麦苗都比邻居家矮了半截。
老周种了四十多年地,从父亲手里接过这片田时,土壤还是油润润的黑土。那会儿春天犁地,犁尖划过土层能翻出蚯蚓,雨后踩在田埂上能留下深深的脚印,连泥土里都裹着股腐熟的草屑味儿。每年秋收后,他都会把玉米秸秆、豆秧切碎了撒在田里,再翻进土里,等着冬天的雪水把这些碎秸秆泡软,变成滋养土地的养料。那时候的土地像个不知疲倦的老伙计,播下种子就能稳稳当当结出果实,哪怕遇上旱天,也能凭着积攒的肥力扛上一阵子。
变故是从七年前开始的。那年镇上开了家农资店,老板天天推着三轮车下乡吆喝,说他卖的化肥见效快,撒上三天就能看见庄稼冒劲儿,还不用费劲处理秸秆。老周起初没动心,可看着隔壁老王家用了化肥后,玉米长得比自家高一头,棒子还大,他终究没忍住。第一次撒化肥时,他按照老板说的量掺在土里,心里还犯嘀咕:这么白花花的粉末,真能比秸秆管用?
没想到效果真的来得快。一周后,自家的玉米叶子就变得油亮油亮的,顺着垄沟看过去,齐刷刷的绿浪晃得人眼晕。老周这下信了,接下来的几年,他再也没费劲去收拾秸秆,一到播种季就往田里撒化肥,有时候嫌不够,还会多撒上两把。可慢慢地,他发现不对劲 —— 土地好像越来越 “馋” 了,往年一袋化肥能管一亩地,后来得加量才能跟上长势;原本黑得发亮的土,渐渐变成了浅褐色,雨后踩上去硬邦邦的,连蚯蚓都少见了;更让他心慌的是,收成也开始不稳定,有时候遇到连雨天,玉米根会烂在地里,小麦穗子也比以前瘪了不少。
去年夏天,村里来了个农业大学的教授,专门给农户讲土壤养护。老周揣着疑惑去听,才明白问题出在哪儿。教授拿着两种土样给大家看,一种是发黑的熟土,捏碎了能看见细小的草屑和虫粪;另一种是浅褐色的土,一捏就成了碎渣。“这黑土是有肥力的土,里面有微生物、有机质,就像给庄稼准备了营养餐;而这浅土,因为长期用化肥,有机质被耗尽了,微生物也活不下去,变成了‘饿肚子’的土。” 教授的话让老周恍然大悟,原来自己这几年图省事,把土地的 “底子” 给败光了。
从那以后,老周又捡起了老法子,还加了些新花样。秋收后,他不再把秸秆拉回家烧火,而是用粉碎机打成碎末,均匀地撒在田里,再撒上一层羊粪 —— 这是他特意从邻村养羊户那里买来的,比化肥便宜,还能增加有机质。春耕前,他会提前半个月把地翻过来,让阳光晒一晒,教授说这叫 “晒垡”,能杀死土里的病菌,还能让空气进到土里,给微生物 “透透气”。播种时,他也减少了化肥的用量,掺着教授推荐的生物肥一起用,那肥里有活的微生物,能帮着庄稼吸收土里的养分。
今年春天,老周又蹲在田埂上捻泥土时,脸上终于有了笑意。手里的土又变回了熟悉的黑褐色,捏在手里软软的,能感觉到细小的颗粒,凑近闻闻,还有淡淡的土腥味。麦苗长得均匀,叶子是透着劲儿的绿,风一吹,麦浪里还能看见几只蹦跳的蚂蚱。他想起教授说的话:“土壤肥力不是一朝一夕能攒出来的,得像照顾老人一样,慢慢养,细细护。”
中午的太阳升到头顶,老周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田埂边的蒲公英开着小黄花,顺着田垄一路延伸,直到远处的树林。他看着自家的田,又看了看邻居家还在泛白的土地,心里琢磨着,等下次村头聊天,得把自己养土的法子跟大伙好好说说。毕竟,土地是庄户人的根,把土养好了,日子才能像田里的庄稼一样,稳稳当当,节节高。
只是老周心里还有个疑问,那些曾经被化肥 “伤” 透了的土地,要多久才能完全恢复过来?他看着地里正在拔节的麦苗,仿佛能听见土壤里微生物活动的细微声响,或许,答案就藏在每一次翻土、每一次撒肥、每一场春雨里,等着他用一年又一年的耕种去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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