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公安玩得一手无间道，长春市郭长升、吴文蘅潜伏特务组覆灭记（长春郭飚）

 

　　1952年5月31日，长春市公安局接到了一份来自东北公安部的绝密案情通报：国民党所谓的“内政部调查局”（原中统）特务岳一峰、“保密局”特务吴文蘅这对“特务夫妻档”将于近期潜入长春市，然后准备联络吉林、沈阳、哈尔滨、安东和锦州等地的旧部，组建潜伏特务组织。

　　长春市公安局建筑的前身是伪满首都警视厅

　　岳一峰，时年52岁，原名郭长升，是个“老东北”，从东北大学（此时已经内迁）法学政治系毕业后在1937年加入国民党中央军校第六期特训班，1940年毕业后被派遣到东北从事为国民党服务的地下活动，历任东北挺进军少将宣抚特派员、“救国军”少将师长、东北党政军教育工作总站主任等职。1943年春的时候在锦州活动时被伪满洲国军警捕获，被押送到伪满洲国国都“新京”（长春的旧名）关押，一直到日本投降后才重获自由。先是去了沈阳，然后出任国民党热河省党部长春办事处主任委员。1948年加入“军统”后就任东北特别技术组的少将专员。

　　但是“好景”不长，1948年底的时候辽沈战役胜利结束，东北全境解放，国民党在东北的部队被解放军一扫而空，岳一峰随着溃退的国民党军回到关内，然后一路逃往广州，再经海南岛逃去了台湾。随后从保密局“借调”到了内调局并参加了美国在台湾建立的“自由中国运动”组织。

　　郭长升/岳一峰

　　吴文蘅，时年41岁，1939年12月在伪满洲国“新京”私立慈光助产学校毕业后和外科医生兼丧妻鳏夫唐玉枢结婚，成了一儿一女两个孩子的后妈，夫妻俩在“新京”开设了“永长”私人诊所，唐玉枢为医生，她为护士。在此期间，她和唐玉枢又生了两个儿子。1944年时，吴文蘅因私自贩卖伪满洲国管制的“606号”药（砷凡纳明，一种治疗性病和细菌性感染疾病的药）而被逮捕，在狱中和岳一峰结识，起了情愫。

　　在日本投降、伪满洲国崩溃后获释，唐玉枢得知吴文蘅已经移情别恋后愤而自杀身亡。唐玉枢尸骨未寒，吴文蘅就将她亲生的两个儿子连同唐玉枢留下的一子一女全部交给了居住在长春市东三马路唐家大院的唐玉枢的哥哥唐玉权，自己毫不犹豫地跟着岳一峰“私奔”去了沈阳，开设了一家“颖林医院”的私人诊所，沈阳解放前一路跟随岳一峰逃到了台湾，随后参加了保密局和“自由中国运动”。

　　吴文蘅

　　由于岳一峰/郭长升、吴文蘅夫妻在东北尤其是长春地区活动时间长，人脉广，因此一旦让他们站稳脚跟，危害极大。因此东北公安部部长汪金祥指示立即将此立为“内L”专案，由吉林省公安厅厅长兼长春市公安局局长薛焰作为总指挥全权负责。指令长春市公安局为主、吉林、沈阳、哈尔滨、安东和锦州等地的公安机关配合长春市公安局配合作战，密切注视岳、吴二人的活动。同时对两人在上述地区的旧部进行严密控制，给两人张开了一张无形大网。

　　汪金祥

　　薛焰

　　6月25日，长春市公安局接到由东北公安部转来的一份可靠情报：吴文蘅在6月17日给大伯哥唐玉权寄了一封信，表示想念孩子，准备从香港返乡探亲，希望唐玉权给她办好入境证明火速寄去。随着信还附有两张两寸照片，正是岳一峰和吴文蘅本人的免冠照。

　　然而，她不清楚的是：此时唐玉权已经在半年前去世，此时唐家大院的户主是唐玉枢的女儿和女婿，他们在唐玉权去世后特意搬回来照顾未成年的弟弟，因为生活困难，所以已经贴出租房启示，低价出租大院里的两间空房。薛焰当机立断，决定趁着这个机会把侦察员潜伏进去，并尽快把吴文蘅从香港给“钓”来长春，寻机打入敌特组织内部。

　　几天后，代号“08”的侦察员受命以经商的身份租住进了唐家大院，住在吴文蘅的亲生儿子唐某的对门屋。作为商人身份的“08”侦察员一经入住就出手大方，三天两头给房东送鱼送肉送水果，原本十分困顿的唐家人自从“08”入住后生活水平大有改善，因此对这位房客自然感激涕零，因此“08”甚至可以开始去房东们的屋子串门，甚至同桌吃饭喝酒。

　　某天，唐某随口告诉“08”：“我娘要从香港那嘎达回来看我，可是我姐却总是推脱不去公安局给她办入境证明。”

　　“08”当场表示：这事包在自己身上。

　　结果两天后，“08”就将吴文蘅的入境许可证交到了唐某手中，这当然是长春市公安局按照既定方案给特事特办的。

　　香港同胞入境许可证（此证为70年代式样）

　　1952年10月8日，吴文蘅拎着两只皮箱只身回到长春并迅速住进了唐家大院，就住在自己儿子唐某的屋中，“08”发现吴文蘅很谨慎，一连好几天深居简出，连买菜都是打发儿子上街。而且唐某来串门的时候告诉“08”：“我娘很感激你帮她办了入境证明”，此外还得知吴文蘅多次向唐某打听“08”的身份、来历和日常的“朋友圈”的问题，遂判断吴文蘅已经注意到了自己。

　　果然在一天晚饭后，吴文蘅带着两包香港带来的糖果由唐某领着来拜会“08”，当面表示感谢之意，随后就图穷匕见地问起了“08”的底系来。“08”立即将出任务前早就背得滚瓜烂熟的背景经历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吴文蘅：老家在松江省穆棱县，高中毕业后干了一年多的伪满警察，后来辞职不干做起了行商。然而如今物资都被共产党控制了起来，生意不好做了，想回老家，但因为家里的父母被打成了地主，以至于自己现在家都回不得，连个媳妇都娶不上，言语中颇有不满之意。吴文蘅不露声色地安慰了一番就告辞而去——

　　从那以后，吴文蘅经常找“08”聊天，字里行间提到：香港的生活如何如何的好，大陆生活如何如何贫困，如今美国人在朝鲜势如破竹，眼看着就要打过鸭绿江了，等等。

　　而“08”则顺杆子往上爬，进一步表露出对现状的不满。吴文蘅在觉得时机已经成熟，顺势亮出自己的特务身份，招揽“08”入伙，为“党国”工作，等立功后就带他去香港享福。“08”就坡下驴，答应入伙。

　　……

　　根据“08”传回来的情报，吴文蘅此次回来，是受国民党所谓内调局、保密局和美国“自由中国运动”在香港的特务组织的多重派遣，任务是在长白山区建立“敌后游击区”并开辟空投基地，配合美军在朝鲜的军事行动。

　　实际上，她和岳一峰/郭长升之前曾经尝试过一次。那次极为狼狈，差点丢了性命。1951年1月的时候，两人以及另外三人受国民党所谓“国防部”派遣携带枪支、电台和医药等物资试图取道朝鲜进入东北，结果他们的运气太差，刚走到汉城就遇上志愿军发动第三次战役，汉城成了志愿军的攻击目标。结果他们在汉城挨了志愿军好一顿炮火，整个小队生生被炮击打散，不但所有枪支弹药和器材全部丢失，另外三名同伙生死不知，吴文蘅和岳一峰/郭长升两个人狼狈地逃回台湾，但是又怕上峰怪罪，旋即就躲到香港再寻机会。

　　攻占汉城的志愿军

　　吴文蘅对“08”称，此次她入境就是为岳一峰/郭长升随后入境并建立秘密据点作准备。长春市公安局在请示东北公安部后订立了新的侦查方案——“圈吴诱郭”。

　　在随后的一段时间里，“08”表现得极为积极，先后去四平、沈阳、锦州、安东等地联络岳一峰/郭长升和吴文蘅的旧部；通过自己的关系网大肆“搜集情报”，同时在市区内寻找适合作为秘密据点的房舍，最终在长春市公安局的安排下在重庆路上的一栋宅子里。对此，吴文蘅甚为满意，对“08”更加信任。“08”趁机将有写作专长的“141”号侦察员介绍给吴文蘅，经吴文蘅“面试”后掌握了敌特组织的书写秘密、综合情报的秘书重任。

　　在吴文蘅提出需要一个人前往香港联络汇报时，“08”又趁机推荐了出生长大在粤港地区，能讲一口流利粤语的“513”侦察员，在面对吴文蘅的“面试”，“513”号用流利的粤语讲了一大堆连吴文蘅都不知道的香港和广州地区的风土人情，对吴文蘅有关粤港地区街道建筑的提问也是对答如流，吴文蘅大喜过望，立即对“513”委以信使的重任。

　　1952年12月19日，“513”受吴文蘅的派遣由深圳进入香港，联络上了敌特在香港的联络站并见到了岳一峰/郭长升以及他的两名上司——苑崇毂和宋宜生。在听取了“513”对长春的情况的汇报后，苑、宋二人喜形于色。由于上峰并不知道岳一峰/郭长升还在香港逗留，以为他已经经过朝鲜潜入东北了，因此巴不得赶紧让岳一峰/郭长升尽快潜入东北，所以当即严令岳一峰/郭长升立即动身前往长春。

　　12月26日，岳一峰/郭长升潜入长春，并入住重庆路的那栋宅子，和吴文蘅“亲亲抱抱举高高”几天后，就对“08”、“141”考察了一番后就用“自由中国运动”拨给他的经费中的80%在重庆路的这栋宅子开了一家照相馆，作为掩护场所并组建了所谓的“东北工作委员会”，“08”、“141”和“513”都被封了“委员”的头衔。

　　老照片 照相馆

　　两个月后，岳一峰/郭长升向台湾发报，谎称自己已经在沈阳、吉林等地建立了六个情报站，发展了千人规模的“游击队”，要求台湾方面尽快派飞机空投枪支、电台以及药品等物资。

　　但由于台湾方面迟迟没有回复，郭长升在1953年3月28日派“513”赶赴香港，总算在苑崇毂处获得了空投的承诺，但必须由“513”亲自到长白山勘察空投场地，绘制地图并送来后才能制定空投计划。

　　结果，“513”在长春市公安局派出的便衣的协助下两次前往长白山区的新开岭一带勘测了地形并测绘了几张适合作为空投场所的地形图。

　　1953年10月中旬，“513”第三次前往香港，并于11月16日在皇后餐厅受到了“自由中国运动”港九站总负责人的接见。在一番勉励后，“513”得知，不日将要派他去日本茅崎的组织总部汇报东北的工作情况。

　　1953年12月5日，“513”乘坐偷渡船来到日本横滨上岸，然后被一个美国人和一个南朝鲜人带入一间密室进行审查，顺利通过后又在12月13日被送到茅崎的“自由中国运动”总部测了两次谎，一直到12月29日才彻底终止审查。1954年1月1日，“自由中国运动”总部参谋黄某召见了“513”，向他传达了总头目蔡文治的指示：返回东北，工作以收集情报，发展组织为主，待总部根据作战局势实现空投，再转为游击活动。

　　蔡文治

　　测谎

　　1月21日，已经取得敌特完全信任的“513”从神户港登上一艘英国商船在1月25日回到香港，由特务关世明接船后在1月26日在一家酒店客房里向宋宜生汇报了日本之行的情况，宋宜生对“513”大加赞赏，宣布升他为仅次于岳一峰/郭长升和吴文蘅之后的潜伏组织三号人物，还给了个少校的军衔。

　　1月29日，“自由中国运动”港九站向“513”布置了任务：返回东北后，迅速将所需空投的物资数量、用途，以及空投接应处理方案用密写的方式汇报香港。规定空投地点的联络信号为“T”字形篝火，横点五堆，竖点三堆。至于空投时间由密写的方式另行通知。1月31晚，“513”携带空投方案计划和大笔经费乘坐小船偷渡深圳，于2月11日抵达长春。

　　“513”回到长春后迎接他的是急不可耐的岳一峰/郭长升和吴文蘅夫妇，岳一峰/郭长升大喜，立即在“513”的引导下亲自带人前往长白山勘验“空投场地”，设定点燃信号的位置以及撤退路线并绘制了“牡丹岭空投基地附近详图”。

　　在岳一峰/郭长升去长白山的时候，吴文蘅却突然收到宋宜生的密函，称台湾方面所谓的“陆委会”、内调局、改委会和美国“自由中国运动”这些“衙门”驻香港的机构正在重组，需要等待新的联络人接头，空投的事情要等改组结束后再说。岳一峰/郭长升从长白山回来得知这一情况后慌了手脚，开始争着要回香港，两人甚至为此不惜动了手，全然不讲半点夫妻情分。

　　根据“08”传回来的最新情报，东北公安部认为有必要搞清敌特在香港的组织改组的情况，决定采取“稳郭打吴”的策略，迫使他们派遣“513”赴港。

　　“08”和“141”得令后立即在岳一峰/郭长升和吴文蘅之间劝（挑）说（拨）：去香港手续多，盘查紧，岳一峰/郭长升身处东北要地举足轻重，万一出现闪失后果难料，并且现在台湾那边还在怀疑岳一峰/郭长升有没有真的在东北，这个时候岳一峰/郭长升要是去香港，岂不坐实了台湾那帮家伙的怀疑？

　　岳一峰/郭长升觉得有理，但又绝对不许吴文蘅去香港，但是吴文蘅去意已决，甚至不搭理岳一峰/郭长升自己去公安局办理出境手续。已经来了的猎物岂能让她跑掉，长春市公安局外事科以“返港理由不充分”为由拒绝为吴文蘅开具证明，岳一峰/郭长升趁机就坡下驴，拍板派“513”去香港。

　　1954年7月中旬，“513”第四次前往香港，半个月后带回了让岳一峰/郭长升和吴文蘅绝望的消息：“自由中国组织”已经撤销，所有在大陆的潜伏人员被划归台湾“大陆工作处”领导，空投计划也正式取消。

　　既然空投计划取消了，那岳一峰/郭长升和吴文蘅也没有留着的必要了，所以吉林省公安厅（此时东北公安部已经在1954年8月撤销）决定收网，逮捕已经被锁定的境内“自由中国运动”成员。

　　1954年12月27日，长春市公安局秘密将郭、吴二人逮捕，他们对他们所犯罪行供认不讳并表示愿意戴罪立功，为了继续用吴文蘅“钓鱼”，经薛焰局长亲自批准，吴文蘅于12月31日该关押为监视居住，仍在照相馆活动，继续关押岳一峰/郭长升。

　　在两人布置在吉林、沈阳、哈尔滨、安东和锦州等地的特务组织被一一摧毁后，吴文蘅于1955年8月30日被重新收监。

　　岳一峰/郭长升和吴文蘅受审时的场面

　　1956年，长春市中级人民法院以反革命罪判处岳一峰/郭长升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吴文蘅因有立功表现，被从轻判处有期徒刑12年。其余党羽也分别被判处3年至10年有期徒刑。

　　间谍案是长春市公安局在东北公安部的领导下破获的一起十分经典的案子。1957年，长春电影制片厂出品了以这起案子为原型的电影《寂静的山林》（赵明编剧、朱文顺导演、王心刚、白玫、浦克主演），该片讲述国民党女特务李文英从香港潜入东北，组织力量迎接美国间谍空投，解放军侦察员史永光深入虎穴，查清了敌特阴谋，最后将敌人全部歼灭的故事。一经上映，成为当时中国影坛的“顶流”，影响了一代中国人。

　　《寂静的山林》中女特务李文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