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不孤,必有邻。”(《里仁·25章》)(孔子曰德不孤,必有邻)
子曰:“德不孤,必有邻。”(《里仁·25章》)
这一章的“德”字,就我所见有两种理解:一,指修德;二,指“有德之人”。按前解,此章是说人不能独自修养德性,一定要和他人一起互相激励、学习、帮助,才能得到提高。此说并非说不通,也可说孔子确有这种观点,但从者较少,现在人们引用此章时(常只说出前三字),对“德”字好像都是作后一解释。杨伯峻就将此章翻译为:“有道德的人不会孤单,一定会有[志同道合的人来和他做]夥伴。”他还征引《易·系辞上》的这个说法:“方以类聚,物以群分。”以及《乾文言》的一个记载:“子曰:同声相应,同气相求。”然后自己说:“这都可以作为‘德不孤’的解释”。李泽厚也取后解,征引来作“后盾”的则是朱熹的注释:“邻,犹亲也。德不孤立,必以类应。”他翻译为:“有德的人不会孤单,定会有人来亲近。”又解释说:“不必有朋自远方来,紧邻即有真理同伴。这是情感的信念,也是现实的经验。”傅佩荣的译文是:“有德行的人是不会孤单的,他必定得到人们的亲近与支持。”李零作的解说是:“此章是说,有德者并不孤立,总有想法一样的人,站在你一边。”他两领会原文的思路,同前几位完全一致,只是李零对孔子这看法似乎有所怀疑,解说完后加了一句:“不一定吧?”
我认为李零怀疑得有理,但惋惜他竟不因此怀疑自己对原文的解读。历史上,生活中,有道德的人反而孤立无援,倒是缺德者狐朋狗友甚多,恐怕是更常见的情况,越是“天下无道”时期,越是如此。孔子时代恐怕就是这样,他自己切身的体会更一定主要是这一点,否则,他哪会感慨于同道者太少,对实现自己的道越来越缺乏信心,以至设想起“道不行,乘桴浮于海”来了呢?(见《公冶长·7章》)。从理论上说,越是道德高尚的人越是孤独,这应是一条规律。因为道德高尚意味着某种程度的“超凡脱俗”,有崇高道德的人必不易为同代普通人所了解。“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是很适合于用来比喻道德高尚者和一般人之间在“邻人”多寡方面的区别的。这当然不是说前者必自命清高,耻于和普通人为伍,相反,他们在信念上必然认为支持他的人最多最多,在行为上也总能“和群众打成一片”,但是,他们在道德上高出同时代人、周围人多高,就一定会在“相互了解”、“求得知音”方面离同代人、周围的人多远。这是道德的本质决定的,不是道德修养到不到家的问题。这才是生活的真实,孔子不会看不到、想不到的。
因此我认为,这一章的“德”应该就是指道德、德性,全章的意思是:人的任何一个道德意识、品性,以及道德行为,都不是孤立的、偶然的存在,其产生乃是先前积累的许多其他有关的思考、想法和行为、经历的结果。所以孔子这是在教诲说:你要想具有某种美德,就还得培养起另一些相应的德性,否则,你希望甚或要求自己按那美德的指示、命令行事时,会因缺少相应德性的支持、配合而受阻,即终于在实际行动上体现不出那种美德来,甚至表现得恰恰相反。——这完全是生活经验的启示,例如,“知恩图报”是个好品质,这谁都知道(“有恩不报是小人”已是中国人的格言),谁都希望自己被评价为具有这种美德的“君子人物”,但完全地践履了这个道德的人却并不多见,忘恩负义的人比比皆是;至于“说真话,讲信用”乃是公认的“道德底线”,但从不说假话的人却极其难得,这更简直是尽人皆知的“人类道德悖论”。这是为什么?就是因为大多数人还并没有培养出,甚至没想到要去培养与之“配套的”品德。
依我这理解,这一章可说是孔子在表述他发现的“德性相关律”,从教人进行道德修养方面说,就是昭示人们,个人道德品质的提高不但是一个过程,不能一蹴而就,不能急于求成,而且需要“综合治理”,不能片面、孤立地要求某个美德“异军突起”、“一马当先”,必须同时培养出与之相关的德性,否则,“孤掌难鸣”,终于达不到目的。这个观点,对于社会道德建设也有重大意义,那就是不能期望道德素质还不高的个人,或者人群,能够“突然”做出惊人的道德行为,社会和社会管理部门的任务,是营造促人向善的“舆论环境”、“道德氛围”,在提高“全民道德综合素质”上用力。
我要说明,我对此章作这样的解读,决不是出于我认定的“应当”或“需要”,而是以孔子的许多言论,即《论语》中其他有关论述为根据的。——《泰伯·2章》说“恭而无礼则劳,慎而无礼则葸,勇而无礼则乱,直而无礼则绞”,以及《阳货·8章》论述“好仁不好学,其蔽也愚;好知不好学,其蔽也荡;好信不好学,其弊也贼……”等“六言六蔽”(此“言”字其实指“德”),显然是从理论上“举例兼概括”地说明,美德是互相关联的,而且几乎所有美德都受“好学”这个美德的制约;《学而·13章》说:“信近于义,言可复也;恭近于礼,远耻辱也;因不失其亲,亦可宗也”,则是具体申述三组美德之间的相关性。联系到这些章句,就该相信对本章确实应该改取我上面说的理解了吧?否则,就把孔子的一个非常重要的伦理思想给遗漏了,实在太可惜,太不应该了。
孔子说:“恭敬而不符合礼的规定,就会烦扰不安;谨慎而不符合礼的规定,就会畏缩拘谨;勇猛而不符合礼的规定,就会违法作乱;直率而不符合礼的规定,就会尖刻伤人。”
孔子在《泰伯篇》中说:“恭而无礼则劳,慎而无礼则葸,勇而无礼则乱,直而无礼则绞。”杨树达在《论语疏证》中说:“本章言勇而无礼则乱;直而无礼则绞。而《阳货篇》则曰,好直不好学,其蔽也绞;好勇不好学,其蔽也乱;好刚不好学,其蔽也狂。然则二章义实同。特彼言不好学,举其因,此章言无礼,明其果,为异耳。此知不好学者正谓不学礼也。”孔子在《礼记·仲尼燕居》中说:“夫礼,所以制中也”,礼为求中之器,礼,制中,礼求中,礼,亦为中,亦可以理解为度。因此,六言六蔽可以理解为:仁而不知度,愚蠢;智而不知度,放荡;信而不知度,贼害;直而不知度,绞伤;勇而不知度,祸乱;刚而不知度,狂傲。孔子所有的道德范畴,一言以蔽之,“中”而已。
“恭”、“慎”、“勇”、“直”等德目不是孤立存在的,必须以“礼”作指导,只有在“礼”的指导下,这些德目的实施才能符合中庸的准则,否则就会出现“劳”、“葸”、“乱”、“绞”,就不可能达到修身养性的目的。
本来,做人要恭、慎、勇、直,都是孔子提倡和肯定的优秀品质。但是,如果因为不懂礼,不能固守中庸之道而恰到好处,那么恭敬过度就会徒劳无功,谨慎过度就会使人畏缩拘谨,勇敢过头就会惹祸生乱,率直就会因为把握不住火候而闹得不欢而散——这就是孔子所提醒我们的。
孔子这些话,都显现着辩证法的中庸思想。
孔子倡导的恭、慎、勇、直四个方面的品德,都是围绕着礼而展开的。为加深理解,我们再选几例孔子论礼的话看看。
子贡问:“礼是什么?”孔子说:“敬而不中礼,谓之野;恭而不中礼,谓之给;勇而不中礼,谓之逆。”意谓虽然庄敬但不合乎礼,叫粗野;虽然恭敬但不合乎礼,叫做耍辩才;虽然勇敢但不合乎礼,叫做违理不道。
子贡又问:“请问怎样才能合乎礼?”子曰:“礼乎礼,夫礼所以制中也。”意谓礼呀礼,礼就是用来规定怎么适中的。
什么叫“制中”?制中就是合宜。
孔子还说:“夫礼,坊民所淫,章民之别,使民无嫌,以为民纪者也。”意谓礼,是用来防范人们的淫邪,彰明男女的区别,使人们不陷于嫌疑,从而作为人们日常纲纪的。
那么礼是怎样规范人们的纲纪的?孔子说,“礼义以为纪。以正君臣,以笃父子,以睦兄弟,以和夫妇。”意谓要以礼义作为人际关系的纲纪。用它来摆正君臣,笃厚父子,和睦兄弟,和谐夫妻。
这就是说,礼的作用,就是用来规范、调节人和人之间的社会各种关系的。所谓调节,最重要的就是君臣、父子、兄弟、夫妇之间的相互尊重。否则,“舍礼何以哉?”意谓除了礼,还用什么呢?所以孔子认为,有了礼,“故天下国家可得而正也。”
孔子还从贫或富而容易滋生的一些毛病,讲了通过礼而加以调节防范的话:“小人贫斯约,富斯骄。约斯盗,骄斯乱。礼者,因人之情而为之节文,以为民坊者也。”意谓小人贫穷就会窘困,富裕了就会骄纵。窘困了就会为盗,骄纵了就会作乱。礼,顺着人的情欲而对之进行节制修饰,以此来对他们的欲望予以防范。
人和动物的区别在于人有理性。人若无礼,和动物同之。
要确保人类社会的正常运转,离不开礼仪的调节。
孔子倡导的恭、慎、勇、直四个方面的优秀品德,离开合理、适度的礼仪,也会因此而劳、葸、乱、绞,走向反面而败德,这也是孔子为什么那么看重礼教的原因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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