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文里的韦均一

原标题：信文里的韦均一

韦均一是九如巷张家之中重要的成员，但是有关她的个人内容却比较缺少，而且很多人也对她的生平不够了解。至于她的身世和才艺，还有她与孩子们的相处，也都是讳莫如深的。其实，在张家，韦均一一直都是一位长辈，虽然一个家庭难免会有矛盾，但整体来看，韦均一的生活起居还是比较稳定的，而且她也比较长寿，只是在她的内心中，多少是有些孤独感的。这种孤独不只是来源于社会，也来自于她本能的内心世界。近日偶然获得韦均一的一批书信，可以从中窥见她的一些情绪和生活。

韦均一在上海美专校刊的图片

韦均一收到的书信

一 电影世家，名校毕业

韦均一出身于江阴长泾镇韦氏家族，这个家族出过著名演员上官云珠（韦均荦）、电影制片人韦布、著名导演韦廉、演员韦玮等。韦均一毕业于上海美术专科学校，而且还是很优秀的学生。在毕业校刊上，曾刊登出她的照片和国画作品。同时还刊登了名家评语，还有一位教育家的评语。这位教育家就是张家四姐妹的父亲张冀牖。

韦均一与张冀牖合影

韦均一在毕业后不久就嫁给了张冀牖。在此之前，张冀牖的妻子陆英已经生育有九个子女，其中就有四姐妹。虽然韦均一后来也生了自己的孩子，但她与张家原生的孩子似乎相处还是不太融洽，除了不大在家的四妹充和外，她与其他孩子来往书信不多。但是张家小五弟和妻子还是视为亲生母亲孝敬，一直为她养老送终。

张冀牖原配陆英出身扬州盐官之家，可谓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嫁到张家后，主动持家，打理财务，管理家务。可以说，张家能够得以从合肥顺利迁移上海，后又到苏州落户，其间都是陆英在管理一家老小的日常，因此给了张冀牖放手办学和读书、听昆曲的机会。可惜陆英在36岁就猝然去世，张冀牖受到了极大的打击，这就意味着他要亲自管理家务，还要兼顾办学（乐益女中）。因此他的续弦也是迟早要发生的，况且张家也有实力能够再娶。

当时张家九个孩子，大的上大学了，小的还尚在幼年。韦均一读完大学后不久就经人介绍，嫁给了比她年龄大的张冀牖。用韦均一的弟弟韦布的话说，当时有亲戚之所以介绍这门亲事，是因为其人“有利可图”。只是具体内情外人就无法知晓了。

但事实是韦均一嫁到张家之后，一度曾成为乐益女中的代理校长，弟弟韦布则成为教导主任，而堂妹韦均荦则从上海转学到乐益女中。韦均荦就是后来影坛上大名鼎鼎的上官云珠，她在乐益女中遇到了一个叫张大炎的老师，从而出现了不应该的情感揪扯，此为外话。

韦均一嫁到张家后，与张冀牖常去上海度假看戏。她喜欢昆曲，也喜欢新的舞台剧和电影。而张冀牖之所以这么做，则是希望避免家庭矛盾吧？张元和、张允和都曾与韦均一发生过直接或间接的矛盾。譬如张允和在后来回忆说，韦均一曾把陆英的照片撕碎扔掉，这种事情使得张家姐妹感到伤心。

而韦均一生下的孩子中，唯一顺利长大的只有张宁和，后来成长为中国第一代音乐指挥家，与傅雷、傅聪都是好友。张宁和后来离开中国音乐界，去了比利时皇家交响乐团工作。他与四个姐姐和五个哥哥相处融洽，这或许多少也使得他与母亲有点疏离感。即使是在母亲去世的时候，宁和也没有回家，而是全权委托五哥五嫂为母亲办理了后事。

二 中年丧夫，心境孤独

1937年下半年，在抗战时期的乱世之中，张冀牖带着家人从苏州回到合肥老家，并且躲避到了肥西乡下的张老圩子里。在1938年的寒冬，张冀牖却突然因为腹泻而意外离世，可以说给了在身边的韦均一极大的打击。

在此次收藏的信件中即有韦均一的妹妹当时给她发的致哀信。“今天接到小舅父自沪来信，知道了冀牖先生去世的消息，全家都为之悲痛不已，尤其是母亲，竟全身颤栗达数小时之久，且通夜未能入睡……我看了这点竟不自觉地移哀悼逝者的心而哀怜年老的母亲了。”这位名为“侃”的妹妹，全名应为“韦均侃”，她在信中非常想安慰丧夫的大姐，但是母亲在此间也是遭遇了各种磨难，使得她感到大姐绝对不能再有什么病痛发生了，否则母亲一定难以挺过去的。“为了我们伟大的劳苦功高的母亲，让我们吞咽了一切的酸楚吧！保重你的身体，希望宁和此后要格外的听话，当心冷热，用功读书，为母亲，就是为自己，为人子者的心。”信中还说，“国历本月廿二（日）曾有一信寄龙门巷，详述别后情状，未知能否收到。”信中所述的龙门巷就是张家在合肥市里的旧时府邸，张家人每次从苏州回去都会住在龙门巷旧宅，而在肥西乡下则是张家的祖宅地。

应该说，张冀牖的突然病逝，对于韦均一的打击可谓是致命的。因为她在张家，最了解她和最亲密的人就是张冀牖，就连她与孩子们产生矛盾，也是张冀牖出面协调。当然在生活中，张冀牖也会与她产生不快，但很快就因为年长而对她妥协终结。

韦均一与乐益女中师生郊游

抗战结束后，张家子女开始忙着复兴乐益女中，韦均一也会积极参与其中。但是在生活中，她始终与张家姐弟是有点隔阂的，以至于后来她的性格敏感，越来越变得有些孤僻。她宁愿与远在外地的韦家人通信，也不大愿意与身边的“子女”多交流谈心。

韦均一绘画送给张充和

在这批信中，就有她与侄女的信件，侄女告诉她家里母亲生病，服药无效，她则时时与自己奶奶过，或者与五奶奶一起度过。她还希望宁和哥哥多去乡下玩玩，指的是江阴乡下。张冀牖在生前曾带着自购的发电机和放映机去江阴乡下放映默片给大家看。因此江阴韦家人都和他熟悉。但张家姐弟似乎很少去江阴韦家。

三 昔日同事友好，积极为公办事

韦均一在平时的生活中，除了韦家亲戚外，似乎来往的朋友还有不少，如乐益女中的一些教师，还有苏州的文化人士，如古典文学研究学者钱仲联、苏州昆曲界的人士等。

在此次的信件中就有乐益女中的体育教师丁景清的一封信。戏剧化的是，卖家在介绍这封信时说是“作家、诗人丁景唐”，因为丁景清没有丁景唐有名气。但其实丁景清的史料更有价值。我早就听乐益女中最后的校长张寰和先生说过，丁景清是该校有名的篮球、体操教师，而且本身也是运动员，长相也美，我还看到了她带队的老照片，果然属实。

丁景清出生于苏州，于1926年毕业于上海爱国女子体育专科学校。擅长舞蹈、艺术体操。编著有《现代歌舞》第一、第二集、《和平花操》、《怎样编写团体操》。她先后参加1950年、1964年全国第一、二届运动会团体操的编排及训练工作，受到党和国家领导人高度评价和刘少奇主席的亲自接见。

丁景清在乐益女中任教多年，她的学生黄连珍在晚年还记得这个长相漂亮的体操老师，说她带队参赛苏州教育界的篮球比赛，乐益女中还赢了很好的成绩。丁景清这封信是从上海梵星渡华东体育学院寄来的。

“均一先生，好久没有给你，你最近好吗？很挂念，我在上海很高兴的得到说宁和弟还来了，我非常高兴，现在到北京去了，并且已经娶了太太，我想先生一定很开心，我也一直忙，没有工夫到苏州，最近上海市要开全市运动会，因此比较忙些，先生的昆曲我一直没有机会观摩一次，上次请先生介绍昆曲先生，至今没有实行……能否另外介绍一位先生给我，我去随他学习，谢谢你，我现在常到顾桂芳那边学习交际舞……”由此可知，丁景清不只是体育教师，她还是昆曲迷，希望向票友韦均一学习唱曲，她们还有共同的朋友，在上海做剪裁衣服的生意，并教人舞蹈。此时乐益女中已经公私合营而合并不存，韦均一的工作则转向了苏州文物管理委员会。

因此在这一时期，韦均一为苏州博物馆的创建，为苏州文物的保护和整理也做了相应的贡献，例如她在苏州的一个亲戚“志壮”还致信给她，说博物馆有“抄家文物展览会”，可会去参观认领？你如有便，不妨前去看看。这位“志壮”就是著名画家蒋风白的妻子刘志壮，她与韦均一是表亲，因此蒋风白后来不少画作会有张充和的题跋。“上月来看你后二天，即复信布哥，他可能已有信给你了。本月廿日左右风白和我还将同去穗，届时会再给信你。”当时蒋风白与妻子住在苏州瓣莲巷，距离九如巷张家很近。其中提到的“布哥”即韦布，他在广州，后在珠江电影制片厂担任制片人。

刘志壮的信中还提及，韦均一请她在上海代买旧时笺纸，如朵云轩的木版花笺纸，韦均一喜欢抄写昆曲曲谱，估计会用到这类好看的纸张。刘志壮还提及上海美专校友会预备组织庆祝美专成立七十周年活动，准备展示校友作品，相信是让韦均一准备相关作品。

在这批信件中，还有文物部门寄给韦均一的多种邀请函，如为纪念“北京国画院”成立订于五月十五日至十六日在帅府园美协展览馆举行国画展览会。还有苏州博物馆的古物展览会以及1978年的“国际形势报告会”邀请函等。

韦均一本身有国画、昆曲特长，而且还积极为地方博物馆捐赠家中藏品，她的交往也比较广泛，如这批信中的陈贯吾信件。陈贯吾，早年毕业于北京大学法学院，曾亲手创办上海立人学院、江阴县立初中、大南中学等，曾担任镇江图书馆馆长，并担任过当年的国立北平图书馆研究馆员。他1975年5月的信中提及自己的《游记缘》尚未有印本，只有复写本，如果她要的话可以及时代办。同时还邀请韦均一结伴游览黄山。信中还提到了王芝九刚从黄山回来，兴致大好。爱国人士，王芝九也是乐益女中早期的教员，后曾担任苏州教育部门的主管。

根据张家后人回忆，韦均一后来多是住在外面，她为了文物部门的工作颇为努力，积极参政议政，也是苏州政协委员。只是家人也没有疏忽了对她的照顾，张寰和和妻子常常去看她，给她及时送上日常用品。

根据张家后人的回忆，韦均一晚年一直抱着自己的一个小木盒，其实里面也没有什么东西，因为家里的收藏品早就经过各种运动而不存了，即使是有点东西也被韦均一先生捐了。后来在她去世后，打开木盒子，不过是几枚印章和几锭子残墨，还有几支用过的毛笔。可见韦均一生活也是比较简朴的。她晚年坚持住在福利院，一度还曾致信给苏州圆珠笔厂，希望该厂不要因为建造职工宿舍把福利院的阳光给挡了。1995年8月22日，韦均一因为患病在苏州去世，享年97岁。

韦均一去世后，她唯一的儿子张宁和尚在比利时，并没有回国，当他的五哥张寰和要处理后事时，宁和只是电话告知：“一切听五哥的。”

张寰和根据韦均一的性格，选择将其水葬，这个想法也得到宁和的同意。张寰和与妻子周孝华恭敬地把继母韦均一的骨灰送到美丽的太湖，选择水葬，来为这位不平凡的女性送行。

（责编：孙小宁）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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