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评价欧洲近代史上三大金融泡沫：荷兰郁金香泡沫，法国密西西比泡沫与英国南海泡沫？

今天聊点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东西

“搞钱”这个事，已经成了很多当代人的人生终极目标

不瞒各位说，我也很想搞点钱，无奈大家都知道，来钱最快的都在刑法上写着，我也没那个胆。

但是有一个东西不光合法，来钱的速度还不比违法的慢，那就是金融业 Finance

这个词大家在现实生活中一定不陌生，我在课上有很多学生都跟我说以后要报金融专业。 但每次我问他们金融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又没几个答得上来的。

我们先来看看Finance这个词的词源

finance (n.)

c. 1400, “an end, settlement, retribution,” from Old French finance “end, ending; pardon, remission; payment, expense; settlement of a debt” (13c.), noun of action from finer “to end, settle a dispute or debt,” from fin (see fine (n.)). Compare Medieval Latin finis “a payment in settlement, fine or tax.”

很容易就发现Finance一次源于Fine 罚金一词，所以很显然，这个专业就是跟钱有关系

finance (v.)

late 15c., “to ransom” (obsolete), from finance (n.). Sense of “to manage money” is recorded from 1827; that of “to furnish with money” is from 1866. Related: Financed; financing.

因此在做动词的时候直接取了to manage money的意思，金，就是钱；融，就是融合。简单的说金融业就是对于钱的管理，将不同时间不同来源的钱进行调配从而得到利益最大化。不管借贷，投资，甚至赌博也是一种金融活动。（根据各方牌型以及对手下注策略的判断进行投注）

金融业的本质是利用信息不对等在投资者和项目之间做联系，并从中获利。

说实话金融业本身对社会发展和生产力有着巨大的积极作用。比如修铁路，大家都知道交通成本降低以后物资能以更低的成本输送到各地。但是修铁路的成本太高了，高到没有一个个体能够从这么高的成本中获益。美国的铁路最早就是由华尔街 Wall Street的经理人们从欧洲搞钱过来修建的，而华尔街也凭借这一大手笔操作一跃成为美国东部的金融中心。

但是金融业本身有一个致命的问题，这个行业本身不事生产。事实上早在苏美尔文明中就出现了最基础的金融行为，从破译的楔形文字石板上得知，借贷行为在苏美尔人的日常生活中很常见，因此说金融业是人类最早的行业之一也不为过。

我们通常认为，一样东西在文明中出现的越久，人类对于它的掌握应当更加全面。事实上人类从未能驾驭金融这一柄双刃剑，不信的话我们就来看一看人类文明最早有记载的泡沫经济之一，郁金香狂热 Tulip Mania

说到郁金香这个花，很多人大概会直接联想到荷兰 Netherland这个国家。

荷兰算是英文里比较不友好的一个国家了，别的国家简单变型一下就算背出两个单词了。（-ian，-ish，-ese等常见结尾）荷兰一个国家占了 Netherland 尼德兰，Holland 荷兰，Dutch 荷兰人三个单词。

会造成这个复杂的局面主要是地理原因。相对于欧洲大陆整体的海拔，荷兰的地势较低，比利时，卢森堡和荷兰三个国家在欧洲统称为“弟弟国家（不是）低地国家”因此Dutch和Netherland两个单词都跟荷兰的地理位置有关系。尼德兰听着还不错，其实Netherland就是“低洼之地”的意思。而Dutch则是对应了Deutsch 德意志的低地版本。

至于Holland 荷兰这个名字，看地图就能看得出来，如同中国在海外最多的是沿海地区的胡建人和跟随食物的广东人（误）一样，早期北荷兰省 Noord Holland和南荷兰省 Zuid Holland称为了荷兰这个国家的代表。问一个来自荷兰的商人都会告诉你：

“我的老噶，就住在Holland省。”

几年前荷兰为了给自己正名，已经把官方的名字改了过来，所以正确的叫应该是尼德兰，当然出于习惯咱们下文还是叫荷兰。如今荷兰最有名的除了风车以外，就是其“花园国家”的美称。比如当年很多网红争相打卡薰衣草庄园，顺手还引爆了国内几个薰衣草种植基地。

我们今天的主角郁金香，则是荷兰种植率最高，最受欢迎的一种花卉，受欢迎到被荷兰定为国花。然而有意思的是，郁金香的原产地却距荷兰大半个地球，在遥远的天山，没错就是那个武侠小说里面主角每次要救人就得去找雪莲的天山。

最早把郁金香种植起来的是奥斯曼人 Ottoman。（不是奥特曼人！）

这个在中亚发展起来的突厥部落，，在1453年攻下号称永不陷落的君士坦丁堡 Constantinople并将其改名伊斯坦布尔 Istanbul，逐渐壮大成一时无两的帝国，自此开始雄踞欧亚大陆数百年。也正是拜占庭帝国 Byzantine Empire的覆灭，将欧洲人通往东方的道路完全隔绝，生生的把养蛊千年的欧洲人逼出一个大航海时代。（说到这段精罗又要哭了）

郁金香最先是引入到了奥斯曼，并迅速受到奥斯曼社会上流的喜爱。原因很简单，首先郁金香这个东西确实长得不错。

然后就是郁金香这个花怎么说呢，通俗的讲就是比较“贱”，适宜在寒冷恶劣的环境下生长。老话说得好，物以稀为贵，郁金香很快成为奥斯曼皇室贵族乃至有钱人家中装饰的尖货。

我们把目光转向欧洲，面对东罗马首都沦陷，西方世界的蛮子们坐不住了，“虽然我们也不是正经罗马人，但你们穆斯林一定是异端没跑了！”说罢便发起了十字军东征。但是我们知道，国家和国家之间打归打，生意还是得做的，来自亚洲的丝绸和香料还是得买的。在贸易往来的过程中，作为礼物，郁金香就被商人们带回了欧洲。

在商人里最有名的当属荷兰人了，说到当时的荷兰，就俩字：

“有钱”

那是真的有钱。

在欧洲人开启大航海时代之后，欧洲各个列强纷纷登台，西班牙，葡萄牙，法国，英国，轮番称霸。但是十六七世纪的欧洲，是属于荷兰人的黄金时代。沿海的地理位置给了荷兰得天独厚的优势。来自各地的商船络绎不绝的驶入鹿特丹和阿姆斯特丹的港口，来自东方的货品随即源源不断的从输入到欧洲大陆，荷兰人也由此获得了“海上马车夫”的美誉。

1602年，荷兰跟随英国人的脚步成立了臭名昭著的东印度公司 East India Company，开始了自己的殖民道路。最终从葡萄牙人手里逐步夺过了好望角，马六甲，台湾等重要港口。在日本，荷兰人长期垄断国际贸易，甚至在江户时代的日本人干脆直接把西方来的文化和知识通通称之为“兰学”。

可想而知，做生意一路垄断到日本了，荷兰人得多有钱。正因为发达的商业基础，荷兰人在金融业这一块上一度甩开全世界十几条街。比如我们现在生活里用到的一个词叫“背书 Endorse“，最早就是荷兰人打白条玩出来的。

Endorse这个词原本的意思就是to write on the back of，在背后写东西。

早些年荷兰人出去做生意的时候没有现钱，就先打个欠条，一旦船回来了就可以立刻用这个欠条回来换钱。收到这个欠条的人也得用钱，就会在欠条的背后写下转移欠条的字据。一定程度上，荷兰人用了一种相当超前的货币，那就是信用 Credit。往往等船在海上漂了几个月回来兑现的时候，欠条后面已经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据了。

这种灵活的贸易方式使得很多人可以以较低的成本进行大额的贸易活动。这也再一次印证了金融工具的强大能力。也正是因为他们灵活的头脑，很快荷兰人就在郁金香上栽了跟头。

随着贸易活动的增加，1593年，少量的郁金香开始传入荷兰，由于数量极其有限，价格自然是高居不下。甚至当时的人能得到一片郁金香花瓣贴片的装饰就足够四处炫耀了，不少社会名流以举办一场用郁金香点缀的轰趴为荣。在如此的氛围下，荷兰对郁金香产生了一种近乎病态的狂热。当然这其中也有一定原因：

首先种花之于荷兰人来讲，就跟咱中国人看到一块地总忍不住种点菜一样，是刻在基因里的传统艺能了。

其次刚刚咱们说了，郁金香这个花比较那啥，荷兰低洼的地势配上恶劣的天气，反而成了培育郁金香的理想环境。

还有就是当时的荷兰人太有钱了，大量的热钱迫切的追求优质的资源投资。郁金香显然在当时是一个“优质”的投资对象。

根据记载，1635年的一次郁金香交易中，40个郁金香的球茎以100,000荷兰盾的价格成交。平均一个的价值是2,500荷兰盾。而在当时，一吨黄油的价格在100荷兰盾，一个熟练工人一年的工资大概在300荷兰盾左右，300荷兰盾按照行情可以换”十头肥猪“。

当时的郁金香简直就是摇钱树，只要能在自己名头下倒上一手，就是稳赚不亏的生意。任何人只要有办法弄到一颗郁金香的球茎或者一株成花，转手加个价就能轻松的卖出去，不少人在这一场全民投机中陡然而富。

不光如此，在孟德尔玩豌豆之前，我们还没有掌握人工培育的技能。生物基因突变的特性导致了很多“限量款“，一些因为变异出现的罕见异色株在交易的过程中往往会被拍卖到天价。我查资料的时候看到最夸张的一株售价是4,600荷兰盾加一辆新的马车再加两匹马和全套的马具，这个价格足以在阿姆斯特丹运河边上购置一套豪宅。

整个荷兰都疯了，只要跟郁金香这个词沾上边就意味着稳赚不赔的生意，不少中产不惜卖房卖血也要入场炒郁金香，甚至社会的底层也砸锅卖铁企图在这场狂欢中分一杯羹。大量的资金涌入郁金香交易市场。

然而在搞钱这件事上，从来都没有人嫌钱来的太快。尽管郁金香在荷兰本土适应的非常好，但其一年一开的花期还是很大程度上限制了大家搞钱的速度。球茎和成花的交易已经满足不了荷兰人的胃口了，头脑灵活的荷兰人转头又发明了一样叫“承诺券Promissory Note”的东西。

简单的说，你可以去花店以一个较低的价格购买一朵郁金香，甚至你可以指定你要什么颜色的郁金香。但是现在付完钱以后你要等到指定的日期才能取花。干脆捣鼓出了一个郁金香期货市场，做生意这个事算是被荷兰人玩明白了。

这还不够，作为股票的发明地，郁金香还被推到了股票市场进行交易，单株的郁金香会被分为细股，像极了今天所谓“总数有限”的比特币 Bitcoin。

承诺券和股市的出现进一步的刺激了疯狂的郁金香市场，郁金香一次又一次的刷新着价格记录。大家伙都赚得盆满钵满，晚上睡觉抱着手里的郁金香合同都合不拢嘴。显然天下没有这么好的事情。

现在来解释一下为什么说不事生产是金融业最致命的问题。

假如种植一朵郁金香的成本是5荷兰盾，而花店的预期收益是20%，这一朵花最终被顾客用6荷兰盾的价格买回家。顾客买回家以后装饰了一段时间，花的卖相不好了，于是顾客下一次又去花店以6荷兰盾的价格买了一朵。长此以往，形成一个稳定的供需关系。

因此价格在这个过程中并不代表郁金香的真实价值，只是单纯的表示了当时买卖双方的交易意愿。

而在郁金香狂热下，所有人花6盾购买郁金香的唯一目的是转手以7盾卖出去；而愿意以7盾接手的人则相信郁金香会涨到8盾以上。价格一步步离郁金香的真实价值越来越远，整个过程变成了一个击鼓传花的游戏，郁金香的价格就在这个游戏中一步步被推高。

这种扭曲的经济体因为其迅速膨胀的特点，得到了泡沫经济的名称，所谓的泡沫，就是超出商品价值的部分。

膨胀有多迅速呢？1637年1月的时候，一颗最普通的郁金香球茎64盾，在随后的一个月里，这支郁金香的价格一路涨到了1668盾，而在郁金香泡沫破灭后，同一支郁金香的价值为0.15盾。泡沫经济得名的另一个原因，正是因为这种经济体就像邓紫棋唱的一样脆弱。

“早该知道泡沫，一触就破。”

这个击鼓传花的游戏终于有一天还是停了，戳破这个泡沫的，是一名水手。

1637年2月，发生了一件乌龙的事。一名外国水手在离船的时候顺手牵羊了一支叫做“永远的奥古斯都 Semper Augustus”的郁金香。这朵郁金香在当时价值3000金币，是船主花了大价钱从阿姆斯特丹交易所买来的。

当惊慌失措的船主在港口的餐馆找到这名水手的时候，水手刚刚把一盘拌过调味料的球茎就着一盘熏鲱鱼吃了个精光。愤怒的船主随即将水手告上法庭。这一事件在当时引起了很大的反响，判决这一案件的法官一时也搞不清了：在外国人眼里跟洋葱一样的东西，居然在荷兰值上几千个金币。到底是谁疯了？

这一事件很快让一些谨慎的商人开始抛售手中郁金香相关的资产，成了推倒整个郁金香经济的第一块骨牌。

泡沫经济之所以叫泡沫经济，不光是因为其可怕的膨胀速度，在泡沫破灭的时候，速度更为惊人。在市场行为中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买卖是双方的，有人买才能有人卖。我们刚刚说过了，价格只代表双方成交的意愿，而这个时候的郁金香狗都不买了。

郁金香的价格开始暴跌，天价的股票和承诺券瞬间沦为一张张废纸，大概就像这样：

荷兰政府早期为了在股市中收取印花税（买卖股票向政府缴纳的税金）一度纵容甚至鼓励郁金香经济，一定程度上也给这一场狂欢狠狠的推了一把。

香港知名社会活动家倪永孝先生曾说过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当灾难来领的时候荷兰政府曾经一度想强制市场按照所有书面合同的10%结算，然而此时的金融市场已经一片狼藉。最终荷兰政府只能以强制终止所有关于郁金香交易活动的形式草草收场。

为什么说是灾难呢？我们今天常说一个词叫“割韭菜”，而郁金香泡沫则是一个经典的“割韭菜”的故事。在整个过程中大量的社会资源和资本进入到郁金香市场，但是整个郁金香的市场并没有因此得到增量，最终没有达到很多企业家吹牛逼的时候常说的“把蛋糕做大”，转而变成了一个”你死我活“的零和博弈Zero-sum Game。换句话说，这事一个财富转移的游戏。

这个游戏的结果就是，只有少数有能力有渠道获得郁金香的人在早期完成积累后通过对资源把控进一步控制市场，获得了大量的利润。而这些利润都是由后来的投机者们提供的。记得么？金融业本身不事生产，不创造财富。在这个故事，这些卖房卖血的接盘侠们，就是我们今天常说的“韭菜”了。

郁金香经济的泡沫虽然结束了，但是其留下的影响极其巨大。很显然，如此刨根式的割韭菜行为，韭菜们一定不会很开心。伴随着郁金香价格的崩溃很多投资者也崩溃了。大规模的破产和因为财富转移导致的贫富差距直接对荷兰的经济和社会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也间接导致荷兰随后在17世纪中期的衰落。随着英国人开始签发皇家私掠×合法海盗证√和皇家海盗德雷克爵士的崛起，荷兰人逐渐失去了欧洲话事人的地位，欧洲权力的中心自此开始向英国过渡。

黑格尔告诉我们，人类不会从历史中得到教训，只会重复历史。同样的故事在之后的人类历史上反复上演，最近的有前两年比特币怒冲 6w+USD 之后腰斩的魔幻故事。稍远一点有08年美国房利美房地美引爆的次贷危机。不过是一朵又一朵郁金香开在了新的土地上。

今天就先扯到这里，既然说到了《海贼王》，找天咱聊聊海盗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