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向盘上的四季：那些车轮碾过的风景与故事

后备箱塞着折叠桌椅和半箱矿泉水，副驾脚垫上蜷着刚捡的橘猫，导航仪在播报下一个服务区时突然跳成了闽南语 —— 这大概就是自驾最迷人的地方，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和什么撞个满怀。去年春天从杭州出发时，我连帐篷都没来得及买，就凭着一股 “想看看油菜花田尽头是什么” 的冲动，一脚油门踩出了三百公里。

车过桐庐时开始飘雨，山雾像被打翻的牛奶，顺着车窗玻璃往下淌。路边农户把竹筐摆在屋檐下，里面的春笋裹着泥，笋尖还沾着亮晶晶的雨珠。我摇下车窗问价格，戴斗笠的阿婆往我手里塞了把野葱：“拿去炒鸡蛋，不要钱。” 后来那把野葱真的成了晚餐，在服务区的热水间用便携炉炒着，香气引来了两对同样自驾的夫妻，我们围着小桌子分食面包，听他们讲去年在新疆独库公路堵了整夜的经历。

橘猫在第二天清晨开始不安分，爪子扒着纱窗嗷嗷叫。停车在溪边给它喂罐头时，发现浅滩上蹲着个穿冲锋衣的男生，正举着相机拍水里的石斑鱼。“这带的鱼傻得很，” 他笑着往我镜头里看，“昨天蹲了俩小时，拍到条巴掌大的。” 后来知道他是辞职出来拍纪录片的，车后斗装着无人机和睡袋，计划用半年时间沿着钱塘江溯源。我们结伴走了三天，在富阳的古村落里看老人编竹篮，在新安江的轮渡上数掠过水面的白鹭，分手时他往我车里塞了包自家烘的龙井：“下次在澜沧江边偶遇，我请你喝普洱茶。”

夏天的自驾总带着点冒险的意味。七月从长沙出发去张家界，刚过常德就遇上暴雨，雨刮器调到最快还是看不清路。服务区歇脚时，旁边卡车司机递来杯热茶：“前面隧道多，慢点走，昨晚有车在里面追尾了。” 后来在隧道里真遇上点麻烦，前车急刹时我差点撞上去，惊出一身冷汗。等出了隧道，雨突然停了，阳光从云缝里扎下来，远处的山峰像被洗过的翡翠，连空气里都飘着松针的清香。那天晚上在山脚下的民宿住下，老板娘用腊肉炒了笋干，说这笋是早上冒雨上山挖的。窗外就是竹林，风吹过的时候沙沙响，像谁在耳边说悄悄话。

秋天的自驾该往北去。去年十月沿着渤海湾走，从大连到烟台，一路都能闻到海鲜的咸香。在营口的渔港停下来，渔民正把刚打捞的梭子蟹卸上岸，红膏饱满得快要撑破蟹壳。花五十块钱买了三斤，就在路边找了家小饭馆加工，配上冰镇啤酒，吃得满嘴是油。老板凑过来看我拍的照片：“再过半个月来，这边的银杏就黄了，沿着海边的公路开，两边跟铺了金毯子似的。” 后来真在那条路上走了走，金黄的银杏叶落在车顶上，开着窗能听见叶子摩擦的沙沙声，偶尔有熟透的苹果从树上掉下来，“咚” 地砸在路边的草丛里。

冬天的自驾需要点勇气。今年一月从合肥去黄山，高速上结了薄冰，车速始终不敢超过六十。在服务区加油时，看到辆江苏牌照的车在换雪地胎，车主是对年轻情侣，说要去黄山看雾凇。“我们准备在山顶住一晚，” 女孩举着手机给我看攻略，“听说运气好能看到日出云海同框。” 后来在黄山景区停车场又遇上他们，男生正手忙脚乱地给女生裹围巾，女孩冻得鼻尖通红，却笑得一脸灿烂。那天的雾凇确实没让人失望，松树挂满了晶莹的冰棱，阳光照在上面，像撒了满地碎钻。下山时飘起了雪花，车开在盘山路上，两边的松树渐渐变成了雪蘑菇，连喇叭声都变得软绵绵的，好像怕惊扰了这山间的宁静。

其实自驾的乐趣从来不止于抵达。那些在服务区分享过的泡面，在国道边搭过的便车，在陌生人家喝过的热茶，才是最珍贵的收获。有次在福建的土楼里迷了路，跟着晒谷的阿婆走了半天才出来，她非要留我吃晚饭，白粥配着腌萝卜，却比任何山珍海味都让人难忘。还有次在江西的山路上爆了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时，是路过的摩托车大叔停下来帮忙，黝黑的脸上全是汗珠，却坚持不肯收我递过去的烟。

现在那只橘猫已经成了资深旅伴，每次停车都会蹲在副驾看风景，遇到好看的溪流还会喵喵叫着催我下车。后备箱里的装备也越来越全，从最初的折叠椅变成了全套露营装备，连高压锅都备上了，就为了在山顶能喝口热粥。朋友总说我疯了，放着舒服的高铁不坐，非要自己开车遭罪。可他们不懂，当车轮碾过落叶的脆响，当晨雾在车窗外慢慢散开，当陌生的方言突然钻进耳朵 —— 这些瞬间，都是任何交通工具都带不来的惊喜。

前几天整理相册，翻到在青海湖边拍的星空，银河像打翻的牛奶洒在天上，车顶上还沾着白天路过草原时蹭的草籽。突然想起那天晚上，藏族大叔骑着摩托车追了我两公里，就为了告诉我帐篷扎反了方向，会被半夜的风吹塌。后来他邀我去他家喝酥油茶，帐篷里的火炉烧得很旺，他女儿抱着小羊羔，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下一站打算往云南去，听说四月的大理，苍山的雪还没化，洱海的海鸥正准备飞走。后备箱已经收拾妥当，新买的防潮垫铺在底下，橘猫的航空箱摆在最显眼的位置。至于具体哪天出发，走哪条路，其实我也没想好。反正方向盘在手里，风景在前方，这样就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