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灯下的刻度

图书馆三楼靠窗的位置总亮着盏台灯,灯管边缘结着圈淡淡的灰。张砚把《信号与系统》摊开时,书页间夹着的银杏叶簌簌作响 —— 那是去年秋分捡的,如今叶脉在反复翻动中磨得发亮,像张褪色的地图。

桌上的马克杯换过三茬。初春用带碎花的陶瓷杯泡枸杞,盛夏换成 500 毫升的塑料杯灌冰美式,入秋后保温杯里总飘着当归的药香。保洁阿姨清晨擦桌子时,会对着杯底那圈深褐色的渍痕叹气,像在研究某种神秘的地质层。

台灯下的刻度

背书区的声浪总在午后达到顶峰。穿格子衫的男生背肖秀荣时总把 “主要矛盾” 念成 “主要毛病”,后排扎马尾的女生会接腔 “这病得治”,引来一阵短促的笑声,旋即又被更密集的诵读声吞没。张砚在草稿纸背面画过他们的侧影,笔尖划过男生蹭着粉笔灰的袖口,掠过女生别在发间的银杏发卡。

食堂的糖醋里脊成了重要的时间锚点。周三下午的里脊总裹着太厚的面糊,咬开时能看见没化透的冰粒。张砚发现这个规律后,会在那天把政治刷题时间提前半小时,赶在五点十五分前打饭 —— 那时的糖醋汁还没熬得发苦,阿姨抖勺的手也没那么抖。

十月末的雨下得猝不及防。张砚抱着淋湿的《考研真相》冲进自习室,书页里的油墨在晕开的水渍里洇成蓝色的云。后排的男生递来包纸巾,包装上印着 “乾坤未定,你我皆是黑马”,字是用马克笔写的,边缘还沾着点咖啡渍。

深夜的走廊总飘着速溶咖啡的味道。穿考研机构卫衣的女生对着消防栓的镜子背英语作文,影子在瓷砖上拉得老长,像株努力伸向光源的植物。张砚数过她掉在地上的头发,周三最多,大概是因为那天的糖醋里脊太让人失望。

降温那天有人在黑板上画了只猫。猫爪踩着 “倒计时 60 天” 的数字,尾巴卷着句 “注意保暖”。粉笔灰在阳光里跳舞,落在张砚摊开的真题集上,像撒了把细盐。后来发现是保洁阿姨画的,她扫地时总盯着那只猫笑,扫帚划过地面的声音都轻快些。

肖四肖八到货那天,自习室爆发了短暂的欢呼。穿羽绒服的男生抱着成摞的习题集分发,袖口沾着的墨渍蹭到了张砚的笔记本上,晕成朵小小的乌云。后来他在旁边画了道彩虹,用的是红笔芯快用完的马克笔,颜色淡得像快要融化。

平安夜的苹果裹着考研机构的宣传单。张砚收到的那个包着张英语真题,阅读理解的正确率被人用荧光笔标了出来,错题旁边画着歪歪扭扭的星星。后来知道是那个总背错 “主要矛盾” 的男生送的,他说看她总在这篇文章上卡壳,说不定苹果能带来好运。

跨年夜的自习室亮到凌晨三点。有人用投影仪放了场无声的烟花,光影在《考研政治核心考案》上炸开,像把星星撒进了密密麻麻的笔记里。张砚数着投影幕布上的倒计时,突然发现身边的人都很眼熟 —— 那个总掉头发的女生,送苹果的男生,画猫的保洁阿姨,他们的影子在墙上依偎着,像片互相取暖的森林。

第一场雪落下时,张砚在银杏叶上写了道高数题。答案算出来那天,雪刚好化完,叶尖的水渍在桌面上洇出个小小的圈,像枚浅浅的邮戳。她把叶子夹回《信号与系统》的最后一页,那里已经夹着三张叶脉分明的银杏,每张背面都写着不同的日期,像串藏在时光里的脚印。

考前最后一晚,台灯突然闪了闪。张砚抬头时,看见走廊里的人都在收拾东西,书本碰撞的声音里混着压抑的啜泣。那个总背英语作文的女生把没吃完的咖啡粉分给大家,说喝了能睡得香。张砚的马克杯里第一次没装当归,褐色的液体在杯壁上挂出细小的泪滴,像谁没忍住的哭腔。

走出考场那天阳光很好。穿格子衫的男生在教学楼前数台阶,说要把 365 级台阶都踩一遍,就当是走完了这一年。张砚摸了摸口袋里的银杏叶,突然发现叶脉的纹路和考场的座位号惊人地相似。风卷着传单掠过脚边,考研机构的广告语被吹得哗啦响,像谁在身后喊着 “再见”。

图书馆的台灯还亮着。新来的学弟在张砚常坐的位置摊开书本,发现桌角刻着行小字:“这里的每道划痕,都是向春天借的印章。” 他没看见保洁阿姨悄悄换掉了那盏旧台灯,新灯管的光晕里,片银杏叶正从窗缝钻进来,落在摊开的《考研真相》上,像个未完待续的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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