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里的月光，照亮过我的千万个夜晚

第一次认真对待电子书，是在出租屋漏雨的夏夜。雨水顺着空调孔渗进来，在墙角洇出深色的地图，我缩在吱呀作响的旧书桌前，盯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文字。那本加缪的《局外人》被我翻来覆去读了三遍，墨色的字在暗黄的灯光下像一群安静的鱼，带着我从潮湿的现实游进阿尔及尔的阳光里。

后来才发现，电子书总在扮演这样的角色 —— 它不像实体书那样需要郑重的书架安放，却能在拥挤的早高峰地铁里，在医院走廊的塑料椅上，在失眠的凌晨三点，悄悄铺开一片只属于自己的天地。记得有次出差延误，在机场滞留了整十二个小时。充电宝从满格耗到红灯闪烁，我攥着发烫的平板读完了《小王子》。当屏幕暗下去的瞬间，窗外的停机坪正掠过一架飞机，起落架的灯光像书里那朵玫瑰的刺，突然就红了眼眶。

电子墨水屏的出现，曾让我有过短暂的犹豫。那些模拟纸张的灰度，翻页时轻微的卡顿，都像是在刻意模仿旧时光。直到某个雪天，我蜷在被窝里用它读《红楼梦》，指尖划过屏幕时，忽然想起小时候趴在外婆膝头看她翻线装书的模样。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此刻屏幕发出的细微电流声，竟在记忆里重叠成相似的温柔。原来我们眷恋的从不是纸张本身，而是文字流淌时，那份能把世界隔绝在外的专注。

有段时间我沉迷收集绝版电子书。那些在实体书店早已踪迹难寻的版本，在网络存档里静静躺着，像被时光遗忘的宝藏。读到一本八十年代的诗集，扫描件上还留着前主人用铅笔圈画的痕迹，字迹模糊却透着认真。忽然觉得电子书的存在很奇妙，它让这些散落的文字跨越地域和年代，在陌生人的屏幕上完成一次次重逢。就像此刻，我和那个四十年前在书页上留下印记的人，正共享着同一行诗里的月光。

朋友曾嘲笑我对电子书的执念，说它们没有油墨香，没有泛黄的页角，读起来少了仪式感。可他不懂，在我加班到深夜的办公室，是手机里的散文让咖啡不再苦涩；在我颠簸的旅途中，是轻薄的阅读器装下了整个图书馆的慰藉。仪式感从不在形式，而在某个瞬间，文字突然钻进心里的震颤。就像去年生日，我在电子书里读到一句 “愿你遍历山河，觉得人间值得”，屏幕的光映着眼泪，比任何实体贺卡都更让我动容。

疫情封控期间，电子书成了连接外界的窗口。邻居家的女孩在朋友圈晒出她读的《人类群星闪耀时》，我们隔着楼栋的距离讨论书中的章节，仿佛坐在同一间书房。社区群里有人分享育儿电子书，有人交换烹饪指南，那些带着温度的文件传输，让隔离的日子有了流动的暖意。原来文字的力量从不会被载体限制，当它们以电子信号传递时，反而生出更坚韧的生命力，在特殊的时光里织成一张温柔的网。

现在我的阅读器里存着三百多本书，每本都标注着阅读日期。翻到某本推理小说，会想起那个通宵读完的雨夜；看到某本游记，会记起在海边度假时，它如何陪我打发了整个午后。这些无形的印记比实体书的批注更私密，像藏在屏幕深处的日记，记录着我与文字相遇的每个瞬间。有时读到某段熟悉的文字，突然想不起第一次在哪本书里见过，这种恍惚感很奇妙，仿佛文字有了自己的生命，在不同的载体里自由穿梭。

科技发展让阅读变得越来越便捷，却总有人怀念纸质书的质感。其实两种方式从不是对立的存在，就像有人偏爱浓茶，有人喜欢咖啡，最终滋养我们的都是那份对文字的热爱。我依然会在逛书店时买下喜欢的实体书，也会在通勤路上打开电子书。它们在我的生活里各司其职，共同构筑起一片精神的栖息地。就像此刻，窗外的月光落在摊开的实体书上，而我的手机屏幕里，正躺着另一轮不会被乌云遮蔽的月亮。

深秋的傍晚，我在公园长椅上读一本电子书。夕阳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屏幕上，文字忽明忽暗，像在和光影嬉戏。旁边有个老人在用放大镜看报纸，我们偶尔抬头相视一笑。不同的载体，相似的专注，在暮色里构成和谐的画面。风过时，老人的报纸哗啦作响，我的阅读器安静如常，可我们都听见了，文字在时光里生长的声音。或许未来还会有新的阅读方式出现，但只要文字还在流动，这些陪伴就永远不会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