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根弦上的江湖：一个吉他菜鸟的血泪史

那年我在二手市场淘到一把红棉牌木吉他时，摊主拍着胸脯保证这是 “崔健同款音色”。后来才发现，他说的同款可能是指崔健家保姆买菜用的购物袋颜色。这把琴的琴颈弯得像油条，六根弦里有三根能弹出拖拉机倒车音效，但这并不妨碍我对着镜子练习《同桌的你》前奏 —— 直到三楼的大叔用晾衣杆戳我窗户，说再弹就把我琴架在小区广场舞音箱上播放《爱情买卖》。

学吉他的第一个月，我的左手指尖结出的茧子能媲美穿山甲鳞片。邻居王阿姨见了啧啧称奇，建议我去市场帮人刮鱼鳞，说比弹吉他挣钱。更惨的是右手拨弦，明明照着教程练 “下下上上下上”，到我手里就变成 “瞎瞎想瞎想瞎”，连我家猫都学会在我弹琴时用爪子捂耳朵，后来发展到只要我拿起拨片，它就叼来耳塞往我耳朵里塞 —— 那是我前几天买给它防鞭炮声的。

为了快速出师，我报了个吉他速成班。老师是个留着脏辫的年轻人，每次上课前都要对着吉他鞠躬，说这是 “与乐器通灵”。第一节课教 C 和弦，他示范时手指轻盈得像蝴蝶点水，到我手上就变成螃蟹被踩了钳子，三根手指硬是找不到正确位置。最绝的是弹《小星星》，我总能把欢快的旋律弹出哀乐的悲壮感，老师课后偷偷给我发微信：”要不你试试学打鼓？”

买吉他配件的过程堪比闯迷宫。本想网购个调音器，结果被卖家忽悠着买了全套 “初学者神器”，包括能自动按和弦的机械指套 —— 那玩意儿戴上后像个钢铁侠，按弦时能把琴弦压出坑，最后被我用来开啤酒瓶。最离谱的是买变调夹，图便宜选了个九块九包邮的，夹在琴颈上像个生锈的铁夹子，调好的音立马变成跑调的杀猪叫，吓得楼道里的声控灯亮了一整夜。

有次朋友聚会非要我献艺，盛情难却之下我抱着吉他上场。刚弹了两个小节，原本喧闹的客厅突然安静得能听见冰箱制冷声。坐在第一排的小李默默掏出手机，我还以为他要录像，结果发现他在搜 “附近的耳鼻喉科医院”。一曲终了，大家鼓掌的力度像是在拍蚊子，唯有喝多了的老张拍着桌子喊再来一首，等我准备调弦时，才发现他已经抱着垃圾桶开始吐了。

为了找回自信，我开始在阳台练琴。对面楼有个姑娘总在同一时间晾衣服，每次听到我弹琴都会探头微笑。我顿时来了劲头，每天准时准点练《情非得已》，幻想能上演偶像剧里的浪漫桥段。直到有天她隔着防盗窗喊我：”大哥，能不能换首歌？我妈以为你在楼上锯木头，已经投诉到物业三次了！”

吉他包也成了我的尴尬来源。当初为了装酷买了个黑色皮质琴包，看着挺专业，实际背起来像扛着个长条状炸药包。有次坐地铁过安检，机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安检员严肃地让我打开检查。当我拉开拉链露出那把掉漆的红棉吉他时，周围排队的人都笑出了声，有个小朋友指着琴包问妈妈：”叔叔是不是在运送坏掉的梯子？”

弹吉他最诡异的体验是走火入魔。有天夜里做梦，梦见自己变成六根弦，被一群手指追着跑。惊醒后发现左手还保持着按 F 和弦的姿势，僵硬得像个鸡爪。更邪门的是看电视剧时，总忍不住盯着演员的手指，只要出现弹吉他的镜头，就会下意识吐槽：”这手型不对啊，明显是摆拍！” 连看《猫和老鼠》都在研究汤姆弹的吉他是什么牌子。

后来参加小区才艺比赛，我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态报了名。轮到我上场时，评委席上的大妈们正在织毛衣，保安大叔在台下打哈欠。当《真的爱你》前奏响起，我突然灵感爆发，把扫弦节奏改成了迪斯科风格，没想到台下的大爷大妈们居然跟着扭动起来。虽然最后只得了鼓励奖 —— 一袋洗衣粉，但下台时卖水果的摊主塞给我两个苹果，说：”小伙子弹得挺热闹，比广场舞音乐带劲！”

现在那把红棉吉他还靠在墙角，琴身上贴满了从杂志上剪下来的贴纸，有个贴纸已经翘起角，露出底下斑驳的木纹。偶尔兴起时，我还是会弹弹那首总也弹不标准的《同桌的你》，只是不再对着镜子，也不怕邻居投诉。毕竟六根弦能发出的声音有千万种，或许我弹的不是音乐，是属于自己的快乐密码呢？说不定哪天，这把老吉他真能弹出点不一样的名堂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