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中那束未熄的光

林晓雨攥着刚织好的半截围巾，指尖还残留着毛线的温软。这是给在县城工地打工的丈夫准备的，再过半个月就是他的生日，她想给这个总是穿着旧外套的男人一个惊喜。窗外的柿子树晃了晃枝桠，几片泛黄的叶子慢悠悠飘落在窗台上，像极了去年秋天他们在村口散步时，丈夫替她接住的那几片。厨房里飘来米粥的香气，她刚把腌好的咸菜装进玻璃罐，就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奇怪的轰鸣声。

那声音不像拖拉机驶过的震动，也不是山上石头滚落的声响，更像是大地深处有什么东西在翻涌。林晓雨皱着眉走到门口，想看看声音的来源。院门口的老槐树突然剧烈摇晃起来，树干上的鸟窝 “哗啦” 一声掉在地上，几只麻雀惊慌地扑棱着翅膀，却怎么也飞不稳方向。她下意识地扶住门框，可双脚像是踩在棉花上，整个人跟着地面一起上下颠簸。桌上的玻璃罐摔在地上，咸菜撒了一地，米粥从锅里溢出来，在灶台上蜿蜒成细小的溪流。

就在这时，房屋开始发出 “咯吱咯吱” 的呻吟，屋顶的瓦片不断往下掉，砸在院坝的石板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林晓雨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记得丈夫临走前说的 “要是有啥不对劲，就往院后的空地上跑”。她跌跌撞撞地往门外冲，刚迈出两步，客厅的横梁就 “轰隆” 一声砸了下来，扬起的灰尘瞬间迷住了她的眼睛。

“晓雨！晓雨！” 邻居王婶的声音从隔壁传来，带着明显的颤抖。林晓雨呛得直咳嗽，摸索着抓住院墙上的爬藤，一步步挪到空地上。王婶抱着三岁的孙子，头发上还沾着碎木屑，看见她平安出来，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可算看着你了，刚才那一下，我还以为……” 话没说完，地面又一次剧烈晃动起来，远处的山坡上滚下不少碎石，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空地上渐渐聚集了十几个人，都是附近的村民。有人抱着被褥，有人攥着口袋里的零钱，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慌。村东头的李叔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嘴里不停念叨着：“家里的牛还在棚里，还有刚收的玉米，这可咋整啊……” 他的老伴坐在一旁，默默抹着眼泪，手里紧紧攥着一张孙子的照片。林晓雨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揪得难受，她想起丈夫在工地的工棚，不知道那边有没有事，掏出手机想打个电话，却发现屏幕早就碎了，信号也一点都没有。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风也变得越来越冷。有人从倒塌的厨房里找出半袋馒头，分给大家。林晓雨接过一个，咬了一口，干硬的馒头在嘴里难以下咽，可她还是逼着自己咽了下去 —— 她知道，现在必须保持体力。王婶的孙子饿哭了，王婶把馒头掰成小块，一点点喂进孩子嘴里，自己却一口都没吃。林晓雨看在眼里，把手里的馒头递了过去：“婶，你也吃点，不然撑不住。” 王婶摇了摇头，笑着说：“我不饿，你自己留着吧，你还得等你家老张回来呢。”

提到丈夫，林晓雨的眼睛又湿了。她和老张结婚十年，一直聚少离多。老张在外地打工，一年只能回来两次，每次回来都会给她带些城里的小玩意儿，虽然不贵重，却都是他精心挑选的。上次他回来，说等年底挣够了钱，就再也不出去了，在家附近找个活干，好好陪着她。想到这里，林晓雨心里又燃起一丝希望，她相信老张一定不会有事的，他答应过自己，要一起在家门口种满月季花，还要看着村里的孩子长大。

夜里，大家挤在一起取暖。有人说起以前村里发生的小事，试图缓解紧张的气氛。李叔说起他年轻的时候，村里发洪水，大家也是这样互相帮忙，最后一起挺了过来。“只要人还在，啥都能重新再来。” 李叔的声音虽然沙哑，却带着一股坚定的力量。林晓雨听着，心里渐渐平静了一些。她看着天上的星星，虽然被云层遮住了不少，却依然有几颗顽强地亮着，就像此刻大家心里的希望。

第二天一早，远处传来了汽车的声音。有人激动地喊了起来：“是救援队！是救援队来了！” 大家都站起身，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几辆橙色的救援车艰难地开了过来，车身上的 “救援” 两个字在阳光下格外醒目。救援队员们跳下车，迅速展开工作，有的拿着生命探测仪在废墟上搜索，有的给村民们分发饮用水和食品，还有的在空地上搭建临时帐篷。

一个穿着蓝色救援服的小伙子走到林晓雨面前，递过来一瓶水：“大姐，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林晓雨接过水，连忙问道：“同志，请问你们知道县城的工地怎么样了吗？我丈夫在那里打工，我联系不上他。” 小伙子愣了一下，然后温和地说：“大姐，我们目前主要负责村里的救援，县城那边的情况还不太清楚，不过后续肯定会有消息的，你别太着急，先照顾好自己。”

林晓雨点了点头，心里虽然还是担心，却比之前踏实了不少。她看着救援队员们忙碌的身影，有的队员手上磨出了水泡，有的额头渗着汗珠，却没有一个人停下休息。村里的男人们也主动加入进来，帮着救援队员搬运物资，清理废墟。李叔带头爬上倒塌的房屋，小心翼翼地搜寻着可能存在的幸存者，他说：“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早点清理完，大家也能早点有家回。”

中午的时候，救援队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县城的大部分地区已经恢复了通讯，正在逐步开展救援工作。林晓雨听到这个消息，立刻跑到临时通讯点，排队等着打电话。终于轮到她的时候，她的手都在发抖，拨通丈夫的号码后，心里既期待又害怕。

“喂？” 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格外清晰。林晓雨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哽咽着说：“老张，是我，你没事吧？家里…… 家里房子塌了，不过我没事，大家都在帮忙……”

“我没事，晓雨，你别担心。” 老张的声音很平静，“工棚那边只是有点损坏，我和工友们都平安。我已经跟工头说了，明天就回去找你，你在那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等着我。”

挂了电话，林晓雨觉得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她走到空地上，看着大家忙碌的身影，看着远处正在搭建的临时帐篷，看着救援队员们脸上的笑容，突然觉得，就算家园没了，只要人还在，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就一定能重新建起更温暖的家。

傍晚的时候，救援队员在空地上点起了篝火。大家围坐在篝火旁，有人唱起了村里的山歌，有人分享着家里的故事。王婶的孙子拿着救援队员给的玩具，在篝火旁跑来跑去，笑声清脆。林晓雨看着眼前的景象，伸手摸了摸口袋里那半截围巾 —— 虽然毛线有些脏了，却依然柔软。她想起丈夫回来后，自己要把这半截围巾织完，还要给他织一件厚实的毛衣，等明年春天，一起去看看村里重新种上的柿子树。

夜深了，篝火渐渐变小，大家陆续钻进临时帐篷休息。林晓雨躺在帐篷里，听着外面风吹过的声音，还有远处救援车的轰鸣声，却一点都不害怕了。她知道，在这片经历过灾难的土地上，有无数双温暖的手，正一起托起明天的希望。她闭上眼睛，仿佛已经看到了明年春天，家门口的月季花盛开的样子，看到丈夫笑着朝她走来，手里还拿着她最爱的糖葫芦。

月光透过帐篷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洒下细碎的光斑。林晓雨摸了摸心口，那里装着对未来的期待，装着对家人的思念，更装着在震中收获的温暖与勇气。她不知道未来还会遇到什么困难，却坚信，只要心中的那束光不熄灭，就一定能走出黑暗，迎来属于他们的黎明。

远处的天空泛起了一丝微光，新的一天即将到来。空地上，救援队员已经开始了新的工作，村民们也陆续醒来，加入到重建家园的队伍中。林晓雨站起身，朝着东方望去，看着那一点点亮起来的天空，嘴角慢慢扬起了笑容。她知道，老张很快就会回来，他们会一起，在这片土地上，重新建起属于他们的家，而那些在震中收获的温暖与感动，也会永远留在他们的记忆里，成为往后日子里最珍贵的财富。

林晓雨弯腰捡起地上的一根树枝，在空地上画了一个小小的房子，旁边还有两个手牵手的小人。风轻轻吹过，带走了地上的灰尘，却带不走她心中的希望。她抬起头，看着渐渐亮起来的天空，心里默默想着：等老张回来，一定要跟他说说这几天的经历，说说那些帮助过他们的人，说说空地上的篝火，还有深夜里那几颗顽强的星星。

不知道过了多久，远处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林晓雨猛地转过身，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朝着她走来，身上虽然沾着灰尘，却依旧挺拔。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朝着那个身影跑了过去。风里似乎又传来了柿子树叶子飘落的声音，就像去年秋天那样，温柔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