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钟里的余温与裂痕

苏晚第一次见到那座老座钟时，指尖刚触到铜制钟摆就泛起细密的凉意。钟身裹着层薄灰，玻璃罩子上有道细微裂痕，像谁藏在时光里没愈合的伤口。男人站在柜台外，深色大衣肩头沾着些雪粒子，声音比冬日的玻璃窗还要冷：“三个月，我要它走起来，和从前一样。”

她抬头看他，男人下颌线绷得很紧，眼尾有道浅疤，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过。店里暖炉烧得正旺，他却像站在风雪里没挪过步，连呼吸都带着些不易察觉的颤抖。苏晚把座钟抱进工作台时，听见他在身后补充：“里面的零件别换，哪怕锈得转不动。”

这座钟比苏晚预想的更难修。拆开底座时，她在齿轮缝隙里发现半张褪色的照片，边角卷得厉害，上面是个穿白裙子的姑娘，手里举着刚摘的玉兰花，笑得眼睛弯成月牙。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 “小满”，字迹清秀，末尾画了个小小的笑脸。苏晚对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指尖轻轻拂过纸面，忽然想起十年前那个同样飘着玉兰香的午后。

那时她还在美院读书，每天课后都会去巷口的甜品店坐会儿。陆知珩总是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摆着一杯没动过的拿铁，手里翻着一本泛黄的画册。第一次和他说话，是因为她不小心把调色盘摔在地上，颜料溅到了他的裤子上。她慌慌张张地道歉，他却只是笑着摇头，说没关系，还帮她一起收拾碎片。

后来他们就熟了起来。他会在她画完画后，骑着旧自行车送她回宿舍，车筐里总是装着刚买的热乎糖炒栗子；她会在他加班的夜晚，提着保温桶去他的工作室，里面是熬了很久的排骨汤。有一次，他们在旧货市场看到这座老座钟，他说以后要把它放在他们的家里，让它陪着他们一起变老。她当时笑着点头，心里满是甜蜜，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

变故发生在一个雨夜。她接到医院的电话，说他出了车祸，正在抢救。她赶到医院时，走廊里一片寂静，只有护士匆匆走过的脚步声。医生出来后，说他虽然保住了性命，但腿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了。她冲进病房，看到他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像是失去了所有希望。

从那天起，一切都变了。他不再笑，也不再和她说话，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她每天给他擦身、喂饭、按摩腿部，希望能让他重新振作起来，可他却对她越来越冷淡，甚至说狠话让她离开。有一次，她把熬好的药端到他面前，他却挥手打翻了药碗，滚烫的药汁溅到她的手上，留下了一片红肿。他看着她的手，眼神里满是愧疚，却还是冷冷地说：“你走吧，我不需要你可怜。”

她没有走，依旧每天照顾他。直到有一天，她在他的抽屉里看到一张诊断书，上面写着他得了胃癌，已经到了晚期。她拿着诊断书，浑身发抖，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她冲进病房，想问他为什么不告诉她，可他却只是看着她，轻声说：“我不想拖累你，你还年轻，应该有更好的生活。”

那天晚上，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离开了他的病房。她没有告诉他，她其实已经怀孕了，她想给他一个惊喜，却没想到等来的是这样的结果。她走在雨里，任凭雨水打在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也不知道未来该怎么办，只觉得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疼得无法呼吸。

十年后的今天，苏晚看着这座老座钟，心里五味杂陈。她小心翼翼地把照片放回齿轮缝隙里，然后开始修理钟的零件。她花了很多时间，一点一点地清理齿轮上的锈迹，更换磨损的零件，终于让这座钟重新走了起来。当钟摆发出 “滴答滴答” 的声音时，她的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滴在钟身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三个月后，男人如约来到店里。苏晚把座钟放在他面前，说：“已经修好了，和你说的一样，里面的零件都没换。”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钟身，眼神里满是温柔，像是在抚摸一件珍贵的宝物。过了很久，他才开口说：“谢谢你，我知道你一直都没有忘记我。”

苏晚愣住了，她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接着说：“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怀孕了，我在你离开后，去医院问过医生。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可都没有你的消息。直到前几天，我在网上看到你的修理店，才知道你在这里。”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枚钻戒。他单膝跪地，看着苏晚，轻声说：“对不起，让你受了这么多苦。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对你那么冷淡，不该让你一个人承受那么多。现在，我想弥补你，嫁给我好吗？我会用我的余生来照顾你和孩子，再也不会让你们受一点委屈。”

苏晚看着他，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她想起了过去的点点滴滴，想起了他对她的好，也想起了他对她的伤害。她知道，她心里其实一直都没有放下他，只是被过去的伤痛困住了。她伸出手，戴上了那枚钻戒，轻声说：“我愿意。”

男人站起身，把苏晚紧紧抱在怀里。座钟在他们身边 “滴答滴答” 地走着，像是在为他们祝福。苏晚靠在男人的怀里，感受着他的体温，心里满是温暖。她知道，过去的伤痛虽然不会消失，但他们可以一起面对，一起创造属于他们的未来。

从那以后，苏晚的修理店里多了一个身影。男人会在她忙碌的时候，给她递一杯热乎的茶；会在她累的时候，帮她按摩肩膀；会在闲暇的时候，和她一起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风景，听着座钟 “滴答滴答” 的声音。他们的孩子也渐渐长大，经常会问起这座老座钟的故事，苏晚和男人就会一起把他们的故事讲给孩子听，让孩子知道，爱可以战胜一切困难，即使有过裂痕，也可以重新变得完整。

这座老座钟，见证了他们的爱恨情仇，也见证了他们的幸福与团圆。它就像一个沉默的守护者，默默地陪伴着他们，走过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记录着他们生活中的点点滴滴。而苏晚和男人也知道，只要他们在一起，只要这座老座钟还在走着，他们的幸福就会一直延续下去，永远不会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