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那扇掉漆的木门时,总能听见门轴 “吱呀” 一声响,像老太太慢悠悠的叹息。那时候我总爱趁大人不注意,偷偷踩着门坎晃来晃去,看阳光透过门帘的缝隙,在青石板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院子中央的葡萄架是爷爷亲手搭的,每年夏天刚到,翠绿的藤叶就会爬满整个架子,把半个院子都罩在阴凉里。我常常搬个小板凳坐在下面,仰头看一串串青绿色的葡萄慢慢变紫,口水能咽下去好几回。奶奶坐在旁边择菜,手里的竹篮里躺着刚从菜园摘的黄瓜,带着新鲜的泥土味儿,偶尔会递一根给我,让我用井水洗了直接啃。
那口老井在院子的角落,井口围着半圈磨得光滑的青石板。每次爷爷去打水,我都要跟在后面,看着他把木桶放进井里,手腕轻轻一摆,桶就 “扑通” 一声沉下去,再提上来时,桶里的水晃悠悠的,映着蓝天和白云。有一次我趁爷爷不注意,学着他的样子拽井绳,结果没站稳,差点摔进井里,幸好爷爷眼疾手快拉住了我。从那以后,他每次打水都会把我护在身后,还笑着说我是 “小冒失鬼”。院子里的邻居都很熟络,张奶奶家的花猫总爱趴在我家门槛上晒太阳,李爷爷每天早上都会拎着鸟笼在葡萄架下遛弯,听见我喊他,就会从口袋里摸出颗糖给我。

有一年夏天特别热,葡萄藤的叶子被晒得打了卷,连院子里的知了都叫得有气无力。那天中午,我躺在屋里的竹席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奶奶就把我抱到葡萄架下,用蒲扇给我扇风。她的扇子是用麦秆编的,扇出来的风带着淡淡的麦香,扇着扇着,我就听见奶奶在哼童谣,调子轻轻的,像溪水在耳边流。后来我迷迷糊糊快睡着时,忽然听见 “啪嗒” 一声,一颗紫莹莹的葡萄掉在了我手边。我捡起来擦了擦,塞进嘴里,甜汁一下子就漫开了,连夏天的热好像都被冲淡了不少。那天下午,爷爷还从集市上买了个大西瓜,放在井水里冰着,傍晚的时候切开,红色的瓜瓤里嵌着黑籽,咬一口又甜又凉,邻居家的小朋友闻到味儿,都跑过来跟我一起吃,院子里满是笑声。
院子的西墙根下,种着几株指甲花,是奶奶特意为我种的。每年夏天,指甲花开得热热闹闹,有红的、粉的、紫的,像撒在地上的小喇叭。我总爱摘几朵花瓣,放在碗里加一点盐,捣成泥,然后小心翼翼地涂在指甲上,再用梧桐叶包起来,系上棉线。等第二天早上解开,指甲就变成了淡淡的粉色,我会举着小手跑到邻居家炫耀,让大家看我的 “花指甲”。有一次,我不小心把指甲花泥蹭到了白衬衫上,奶奶没有说我,只是笑着拿了块肥皂,在盆里泡了泡,轻轻搓了几下,污渍就不见了。她还说,指甲花不仅能染指甲,还能入药,要是被蚊子咬了,涂一点花瓣泥就能止痒。那时候我觉得,奶奶知道的事情真多,好像什么难题都能解决。
后来我上了小学,就很少有时间待在老院子里了。只有周末的时候,爸爸妈妈会带我回去,每次刚走到巷口,我就看见奶奶站在门口等我们,手里还拿着我爱吃的糖糕。爷爷会提前把葡萄架下的竹椅擦干净,等我坐下,就给我递上刚摘的葡萄,还问我在学校里有没有听话,老师教了什么新东西。有一次我考试没考好,心里特别难过,回到老院子后,就坐在葡萄架下不说话。爷爷看出了我的心思,没有批评我,只是蹲下来摸了摸我的头,说:“没关系,下次努力就好,就像这葡萄藤,不是每年都能结很多葡萄,只要好好照顾它,来年还是会挂满果子。” 那天晚上,奶奶给我做了我最爱吃的鸡蛋面,还在面里加了我喜欢的番茄,看着我大口吃面的样子,她的眼睛里满是笑意。
再后来,城市要拆迁,老院子也在拆迁的范围里。那天爸爸妈妈带我回去收拾东西,我看见爷爷正在给葡萄藤剪枝,他的动作很慢,好像每剪一下都很舍不得。奶奶在屋里收拾旧物件,把我小时候穿的衣服、玩过的玩具都叠得整整齐齐,放进一个大木箱里。我走到葡萄架下,摸了摸那些粗糙的藤条,想起以前在这里晒太阳、吃葡萄、听奶奶哼童谣的日子,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奶奶走过来,把我搂在怀里,说:“别哭呀,就算院子不在了,我们的回忆还在呢,你看这葡萄藤,我们可以移栽到新家去,以后还能在葡萄架下乘凉。”
现在,那株葡萄藤真的移栽到了新家的阳台上,每年夏天还是会结满葡萄。只是没有了老院子的青石板地,没有了那口老井,也没有了邻居家的花猫和鸟笼。但每次我坐在阳台的葡萄架下,吃着甜甜的葡萄,还是会想起老院子里的日子。想起奶奶用麦秆扇给我扇风,想起爷爷在井边护着我,想起指甲花染粉的指甲,想起和邻居小朋友一起吃西瓜的笑声。那些日子就像一颗颗甜甜的葡萄,藏在我的记忆里,不管过多久,只要一想起,心里就会暖暖的。有时候我会跟奶奶说起老院子的事情,她总会笑着说:“你还记得呀,那时候你才这么高,现在都长这么大了。” 是啊,我长大了,老院子不在了,但那些温暖的回忆,就像葡萄藤的根,深深扎在我的心里,永远都不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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