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柜最底层压着一件米白色针织衫,袖口处有块浅灰色补丁,针脚细密得像春日里刚冒头的草芽。每次整理衣物时指尖触到那块补丁,鼻尖总会先泛起一阵酸,仿佛又闻到母亲身上淡淡的皂角香,看见她坐在阳台藤椅上,戴着老花镜穿针引线的模样。那件衣服是大学毕业那年母亲送我的礼物,她说米白色耐脏又显干净,适合刚入职场的姑娘穿。我穿着它跑过无数场面试,熬过许多个加班的夜晚,直到某天不小心被办公椅的扶手勾破袖口,才恋恋不舍地把它放进了衣柜角落。
母亲来城里看我的时候,翻衣柜瞧见了这件破了口的针织衫。她没说什么,只是默默把衣服叠好放进随身的布包里,第二天一早就去菜市场附近的裁缝店买了同色系的毛线。那天我下班回家,推开门就看见阳台的藤椅上搭着我的针织衫,母亲正戴着我淘汰下来的旧老花镜,左手捏着袖口,右手拿着毛线针细细缝补。夕阳透过玻璃窗落在她身上,把她鬓角的白发染成了浅金色,我站在玄关处,忽然想起小时候每次衣服破了,她也是这样坐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一边缝补一边给我讲牛郎织女的故事。

我走过去想帮她捏捏肩膀,她却连忙把手里的针织衫举起来,像个等待夸奖的孩子:“你看这样缝,不仔细看根本瞧不出来。” 我凑近一看,补丁边缘的毛线和原有的织物严丝合缝,针脚走得又匀又密,比商场里卖的成衣还要精致。母亲笑着说:“以前你总嫌我缝的补丁丑,现在手艺是不是进步多了?” 我鼻子一酸,伸手抱了抱她,才发现她的肩膀比记忆里窄了许多,后背也微微有些驼,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能把我扛在肩上摘槐花的母亲,竟悄悄老了呢?
记得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一件衣服总是老大穿完老二穿,缝缝补补是常有的事。有一次学校要开运动会,要求穿白色运动服,我翻遍衣柜也找不到合适的衣服,坐在门槛上哭得直抽噎。母亲蹲下来擦干我的眼泪,说:“别着急,妈给你做一件。” 那天晚上,她在灯下熬了半宿,用家里仅有的白布,凭着记忆里见过的运动服样式,一针一线缝出了一件运动服。第二天我穿着那件衣服去学校,虽然针脚有些粗糙,袖口也比正常尺寸短了一截,却收获了全班同学的羡慕 —— 他们都不知道,这件看似普通的运动服里,藏着母亲一整夜的温柔。
后来我上了高中,开始住校,每个月才能回家一次。每次返校前,母亲总会在我的行李箱里塞满各种零食,还会把我的校服仔细检查一遍,看见松动的纽扣就重新缝牢,发现勾破的衣角就悄悄补好。有一次我发现校服裤子的膝盖处多了块浅色补丁,故意跟她抱怨:“妈,你这补丁也太明显了,同学看见该笑话我了。” 母亲当时没说话,只是默默把裤子叠好放进箱子里。直到后来我在整理旧物时,发现她的日记本里写着:“今天给丫头缝校服,怕补丁太显眼她被同学笑话,特意选了和裤子颜色最接近的布,缝的时候特意把针脚藏在里面,希望她别嫌弃。” 那一刻,我拿着日记本的手忍不住发抖,原来那些我以为不起眼的小事,她都放在心上细细琢磨,把所有的爱都缝进了一针一线里。
大学毕业那年,我找工作屡屡碰壁,心情低落到了极点,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愿出门。母亲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每天变着花样给我做爱吃的菜,晚上坐在我房间的椅子上,一边给我织围巾一边陪我说话。她说:“妈没读过多少书,不知道怎么劝你,但妈知道,就像缝衣服一样,不管破了多大的洞,只要耐心缝补,总能补好。你现在遇到的困难,就像衣服上的破洞,慢慢熬,总能过去的。” 她织的围巾是浅灰色的,毛线软软的,贴在脖子上特别暖和。后来我穿着她缝补的米白色针织衫,围着这条围巾,终于拿到了心仪公司的录用通知。那天我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她,听见她在电话那头哽咽着说:“我就知道,我家丫头最棒了。”
如今母亲已经六十多岁了,眼睛越来越花,手脚也不如从前灵活,但每次我回家,她还是会抢着帮我缝补衣服。去年冬天,我的羽绒服不小心被刮破了一道口子,本想拿到干洗店修补,母亲却执意要自己缝。她戴着老花镜,拿着针线琢磨了半天,最后用一小块同色系的布料,在破口处绣了一朵小小的梅花。她说:“这样不仅看不出破洞,还多了个装饰,多好看。” 我看着羽绒服上栩栩如生的梅花,忽然明白,母亲缝补的从来都不只是衣服,更是我人生中那些不小心 “破了洞” 的时刻 —— 是考试失利时的沮丧,是工作受挫时的迷茫,是生活不顺时的委屈,她总能用最温柔的方式,把那些不完美悄悄补好,让我重新拥有前行的勇气。
前几天整理衣柜,我又拿出了那件米白色针织衫,把它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了收纳盒的最上层。女儿凑过来问我:“妈妈,这件衣服都破了,为什么还留着呀?” 我抱着她,指着袖口的补丁说:“因为这上面有外婆的爱呀,你看这些针脚,每一针都藏着外婆对妈妈的关心。” 女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伸手摸了摸补丁,轻声说:“外婆的手好巧呀。” 我笑着点点头,眼眶却悄悄红了。原来亲情就是这样,像母亲缝补衣服的针脚,看似平凡,却密密麻麻地贯穿了我们的一生,无论走多远,无论遇到多少风雨,只要想起那些藏在针脚里的温暖,就总能找到继续前行的力量。
现在每次打电话给母亲,她总会问我:“衣服够不够穿?有没有破的地方?要是没时间缝补,就寄回家来,妈帮你补。” 我总是笑着说:“妈,我现在衣服都好好的,不用补。” 其实我知道,她不是真的想帮我缝补衣服,而是想通过这种方式,继续守护着我,就像我小时候那样。或许在母亲眼里,无论我长多大,无论我走多远,永远都是那个需要她缝补衣服的孩子。而那些被她缝补过的衣服,也早已不是普通的衣物,它们是时光的见证,是亲情的载体,是无论岁月如何变迁,都永远不会褪色的温暖。
下次回家,我想牵着母亲的手,陪她坐在阳台的藤椅上,像小时候她教我写字那样,教她用新的缝纫机缝补衣服。我想告诉她,现在换我来守护她,换我来把温暖缝进她的岁月里。就像她曾经对我那样,用最温柔的方式,陪伴着她走过往后的每一个春夏秋冬。不知道当她握着我的手,一起踩着缝纫机的踏板时,会不会想起当年那个坐在她身边,看着她缝补衣服的小女孩?会不会想起那些藏在针脚里的,属于我们的独家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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